第90章(第2页)
接下来几个月河盗安分了一段时间,官府为了抿去他们最后一点怀疑,这半年来一直减轻赋税,又大力鼓动扶持水贸,来往商户赚的钱比往年多,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银子摆在这,大把的人会不在意什么“杀人”“收贡物”的事。
慢慢地就有人开始侥幸,只要死的,被收贡物的不是自己,那自己就还能好好走这条路。
所以起初的确压下去了。
但这毕竟是大事,这又是最大的一条水路,当地瞒的再严实,来来往往的人也会走漏风声。
“那时候朝堂有人上折子问过这件事,被皇上悄无声息地拦了。”
那时候皇上还不知道这个死太监背地里已经开始“通敌”,看在薄面上也替他遮挡一二。
“我觉得奇怪,就派人去查了,但没查到多少东西。”
那时候魏宫的人办事很妥当,他刚查到一点苗头就被掐断了。
后来又被种种事情阻拦着,他虽然想去处理这件事,到底也是有心无力。
加上那条水路用的多,牵一发而动全身,谢离慎重地想过,打算再等一等。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越来越看不惯魏谆,心知他对南明的毒害有多大,所以开始动了心思除掉他。
盛怀宁抿着唇,在心中思忖着。
“所以后来事情慢慢被人淡忘,就和以前没什么差别了?”
“当然有影响。”
谢离摇头。
河盗抢掠杀人的事情越来越多,总有人慢慢不敢经过这条路。
“而且河盗安分的那几个月里,魏宫没收到多少东西,官府又要安抚民心,这半年给魏宫上贡的银子已经少了一半了。”
魏谆催得急,河盗想着事情过去的差不多了,就又开始抢掠起来。
但后来倒聪明了些,隔一段时间抢一批人,有时候不再杀人,加上之前的传言,虽然这半年临近的商户都多少被抢过,但事情倒没再闹大。
“原来如此。”
听谢离详细地说过,盛怀宁思忖着点头。
“宁宁打探辙城的消息是要做什么?”
盛怀宁便把遇到魏谆的事情和谢离说了。
“本来想找到其他的地方抽茧剥丝蚕食魏谆的势力,把这条水路上魏谆的势力拔走,不过如今听他说了河盗的事,我倒有了个新想法。”
盛怀宁一只手轻轻扣在桌案上,淡声说道。
“你说。”
谢离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河盗和魏宫有联系,又在一方抢掠杀人,魏宫把百姓糊弄的团团转,那我们也从此切入,把魏宫之前在此设下的流言攻破,让他们惹了民怨。”
她低下头,挥退了暗卫。
“你想把河盗的事情抖出去?”
谢离多少看出来了她的意思。
“这只是其一。”
“河盗这么多年杀了不少人,纵然这些事情后来大多被摆平,但若是从这开始,告诉世人神鬼之说只是河盗和魏宫的把戏,那些之前死的人的家人们必然会大为愤怒。
况且城主管理之下的辙城赋税沉疴,底下来往商户虽有不满,但之前在辙城生意好,也少说些什么,这半年河盗抢走他们的东西,他们因为‘贡物’的事情忍气吞声,若是一朝知道自己交的赋税非但没入了国库里,还被私吞他们赋税的人耍的团团转,自然会惹了民愤。”
盛怀宁笃定地说。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可若只凭借流言,就想定下魏宫和河盗的联系只怕有些难。”
若是处理不好,还会被魏宫反咬一口。
毕竟河盗上贡的财物都是经由城主府送上去的。
“也不难。”
这件事盛怀宁亦想过了。
“先传出神鬼之说是假的,实际上在山头的是河盗,那民愤之下,百姓慷慨陈词,流言质疑声愈大,你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上位者纵然愚弄百姓,但要的也是百姓顺从,他们要利用百姓的愚笨,要他们像供奉神佛一样相信依附,这样才能稳固江山,自然不允许太大的流言和质疑。
“只要流言闹的足够大,为了安抚民心,朝堂就会派人去查所谓‘鬼神河盗’的事情。”
“可地方官员是魏谆的人……”
“谁说要魏谆的人才能查了?”
盛怀宁露出个意料之中的笑,她道。
“流言只闹在辙城怎么算大,当然要从辙城一路闹到上京,让皇宫的人去查。”
鬼神河盗一事,只要去查,就一定能发现真相。
而河盗“自导自演”鬼神的事情被发现,必然引一方百姓怒恨。
而后百姓必定会要求朝堂派人清剿河盗,这触动了魏谆的利益,他也必然不会允许。
“而我……会想办法把他调去辙城,去见那位河盗首领。”
在这个时候,只要魏谆和河盗碰面,有人“不经意”地闯进去,发现了河盗和权倾朝野的魏大人有牵扯的事情,前面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那后面……可就不是魏谆轻易能摆平的了。
“可事情……会进展这样顺利吗?”
谢离有些迟疑。
“谢离。”
盛怀宁淡声看着他道。
“百姓被愚弄也是要有个底线的,而显然魏宫已经突破这个底线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的力量,可轻可重,如今触及到他们的利益,加上这么多条人命,真要闹大,谁也没办法轻易收手。”
夜光下的烛火,微弱,不起眼,可要是任由发展,肆意燃烧,一点接一片,足以燎原。
“所以流言的事,宁宁想自己操控?”
“是。”
只有流言在她自己手里开始放出去,她才能把握住这个度,及时把魏谆引进去,再抽身离开。
“的确是个好办法。”
谢离思忖着,眼中露出几分笑意。
“而就此,若是做的妥当,让魏宫惹了民愤,还能把这条水路,把握在自己手里。”
自己手里?
“你要把魏谆的势力,全然从这条水路抽走?”
“是,我要彻底断了辙城给魏谆供的银子。”
她有预感,只要这次利用处理得当,那将会给魏谆致命一击。
“不过如此一来,辙城之内没有我们的人,想把握这条水路,有点难了。”
谢离的思考不无道理,盛怀宁也陷入了沉思。
“辙城的副城主……是之前的城主,叫林……”
“林渊。”
谢离接上她的话。
盛怀宁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她眼前一亮,眸中带出几分笑。
“我知道了。”
“什么?”
“这林城主,我倒还真有几分联系。”
“怎么说?”
谢离也有些讶然看着她。
他发现盛怀宁认识的人似乎真的很多,朋友要遍及“五湖四海”了。
“徐叔叔早年往这边有商贸,和这位城主关系不错,我且传信问问这位林城主的情况。”
盛怀宁说着站起身。
“我这会就回去。”
“且慢着点。”
谢离连忙扶了她一把。
“谢离。”
却见盛怀宁勾唇一笑,眼中露出几分笃定的笑。
“这一次,这个圈套,我不仅要魏谆自投罗网,要把他在辙城的势力和银两供应连根拔起,还要他在世人面前遭受唾骂与质疑。”
“我要愚弄百姓之人终作茧自缚,谋灭他人性命终死于自己之手。”
她要就此从这件事开始,把“权倾朝野的魏大人”这个死宦臣从高位上拉下来,要他如丧家之犬一样被人唾骂,再也不能高高在上地算计玩弄他人。
谢离心念一动,偏头去看她。
她站在灯盏之下,明黄的灯把她的眉眼映的越发姝丽漂亮,脊背挺的很直,至她说过这句话,那语气里的笃定确信更让谢离心头一动。
这个人,他面前的这个人,表面是个循规蹈矩的贵女,然而在这幅皮囊之下,骨血坚韧,步步谋划,她心思缜密,傲骨难摧,满室灯光照在她身上,比不得那一刻她低语浅笑时候的明艳。
他低下头,和盛怀宁的视线落在一处。
说。
“好。”
盛怀宁既然有自己的打算,那他必然会跟着这人的计划,要魏谆这一次,作茧自缚。
二人商定了计划,谢离依旧有些不放心地嘱托。
“但此事到底凶险,你要是有把不准的事情,提前与我说过,我替你去……”
谢离的话说到一半,一根白净的手指抵到他唇边,盛怀宁盈盈看着他笑,一字一句。
“谢离,盛怀宁不打无准备之仗。
你只需要相信我。”
谢离呼吸一滞,继而伸手,与她的指节握在一起,再一次,轻轻点头。
“好。”
“走吧。”
见他答应,盛怀宁轻笑一声,主动伸手握住他的手往外走去。
她脚步轻快地拉着他走出屋子,谢离低下头,顺着太子府的灯光,看向二人交握的手。
俱是白皙修长,一样好看的晃眼,她主动攥着他,拉着他越过廊下,穿过层层蓝雪花,照过雪色,一路朝光亮处走去。
盛怀宁这人,说她心中柔软困缚于一些小事之中走不出,明明上一秒还在哭着,却偏生又能在下一刻,锐利地与人对峙,心中算计筹谋,皮囊之下一副血肉鲜活淋漓。
她生在污泥之中,后来换了身份活在花团锦簇的锦绣路,但骨子里的韧劲从未随环境而改变什么。她走一步算三步,盛怀宁从来最知道自己要什么。
谢离想,如盛怀宁这般的人,这样聪明,这样傲骨,要他如何能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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