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至走出私库,谢离似乎仍旧在想着什么,盛怀宁也颇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明日就着人去尧城探探情况。”
离了私库远些的地方,谢离擡头看着她开口。
盛怀宁略一点头,半晌,仍是轻轻开口。
“谢子瑾,有些事……并非你我如今能改变的。”
他们不可能做到在这个时候就撕开尧城背地里的血腥脏污,告诉全天下谢癸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她不忍谢离在这个时候如此钻牛角尖。
“可宁宁也说过,若一直不去改变,便如朽木腐坏,高楼坍塌。”
到最后,受伤最重的依然是百姓。
盛怀宁略微沉默下来。
谢离忽然往前走了两步,轻轻抱住了她。
“宁宁,你当日与我说的话,是因为曾经见到过这样的场景吗?”
“是。”
她轻轻点头。
这南明江山之下从来不只是京城的锦绣繁华,有贫苦百姓挣扎活命,有官员腐败草芥人命。
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官商勾结民不聊生,满目疮痍乱世如此。
尧城,不过是这黑暗之下的冰山一角。
深究下去只会更多。
谢离微微低头,看见她眼中的认真。
有一瞬间,他似乎读懂了盛怀宁的执着。
他微微抚了抚盛怀宁的发丝,轻声道。
“我送你回去吧。”
盛怀宁点头,从他怀中退出来,犹豫片刻,伸手反握住他的手。
细微的暖意顺着指尖传过来,让谢离有些僵硬的手指微微晃动了一下。
第二日早,早朝过后,守在外面的暗卫例行规矩打开私库检查,门一开,却发现了里面的尸体。
这人一身黑衣打扮,手中握着一把尖刀,四处洒着鲜血,身体已经僵硬。
无人知道在守卫森严的私库之中,他是如何进来的,又为何打开了珠宝的箱子,却不曾将东西盗窃走,反倒自杀在私库之中。
暗卫赶忙往上禀了消息。
谢癸震怒之下欲要将此人扒皮拆骨,不知怎的又被太子联着几位朝臣劝了下来,便下命将这人扔出皇宫丢去了乱葬岗。
待及心里的情绪平复了,谢癸落座在御书房的椅子上,去看谢离。
“我儿这段时间,越发仁慈了些。”
往昔太子是最不喜欢过问政事的,这段时日不仅频频插手朝政的事,不少臣子也有往太子府巴结的趋势,加上当时凉城县的事情,百姓对太子也多有拥护。
最重要的是,这个儿子开始不听他的话了。
谢癸想,这才是最让他心惊的。
这个儿子是蛰伏也好,是真无心做皇帝也罢,谢癸屡屡试探被他不动声色挡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坐不住了。
他无比后悔当时因为一时心软留下谢离,又封了太子。
若非最近忙着处理魏谆的事,他就要先对谢离下手了。
谢癸目光落在他那副有先后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上,微微阖眼。
也罢,再留他几日。
“儿臣为着父皇的名声着想罢了,人已经死了,再扒皮抽骨也没什么意义。”
谢离敷衍地说过一句话,站定在台下。
他一身矜贵的紫衣,身形挺拔笔直,眉目如画,虽然话说的散漫,偏生一双眼冷然锋利,身上那矜贵的气质与上位者的气势,像是与生俱来一样,站在谢癸这个浸/淫权术多年的人面前,也不见丝毫落了下风。
这是个天生的上位者,他心思谋略绝不次于自己之下,手腕作风也强硬,纵然这么多年在自己的干涉之下他少参与朝政,底下仍有不少眼光毒辣的朝臣,去巴结着,去追随着。
要是他是自己的儿子就好了。
谢癸神色微微一动,还没来得及细想,又听见谢离说。
“我记得之前,父皇曾与钦天监说,要在尧城建一座蟾宫的事,不知道后来……如何打算了?”
谢癸骤然掀起眼皮。
“离儿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后来自然是不了了之,钦天监胡说的话罢了,朕也没信。”
他扯谎说的极自然,谢离亦像是只随口问的一句话一样,问过之后便不再多言。
“只是近些日子听闻南边闹的动静有些大,说百姓日子清苦,民愤愈烈。”
民愤?
谢癸心中一紧。
“离儿从哪听说的?”
“从江南过来的商户随口一说罢了,父皇不必在意。”
谢癸心中自然不可能不在意。
蟾宫的事他一向守的极好,为什么还会露出风声?
这事是他私下办的,本想悄无声息地处理完,可没想到竟然走漏了风声?
“此事当真?”
自然是假的。
昨日送了盛怀宁回去之后,谢离半宿不曾睡下,想了个暂时还称得上有用的办法,想先阻止阻止尧城的事。
这不是个合适的时机,他暂且去不了尧城,就只能用别的办法,来逼迫他这个爱惜名声的父皇暂且歇一歇他的心思。
谢癸此时正想方设法地先处理魏谆,自然对别的事兼顾不暇,两相比较,若是外面有关于尧城的风声传出来,他必然会想办法安生一阵。
谢离连眉眼都不动。
“儿臣是如此听说的。”
谢癸心下较量着,前脚挥退了谢离,转头就喊来了暗卫。
“外面流言属实?”
“今早接到消息,这流言似乎在京中开始传起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四处扩散。”
尧城的事是何时从江南传过来的?
为什么他没听说过的事情,太子却先听说了?
而太子说了之后,他的暗卫就查到了消息。
谢癸下意识觉得不对劲。
可不管怎么样,有了流言就有猜忌,对他日后的计划可是不妥。
“传信去尧城,要城主先停了建蟾宫,将那些人都遣散回去,安分一段时间。”
本来他的计划是蟾宫建成之后就一不做二不休把那座城的人都处理了,可如今外面有了流言,虽然只是一星半点,谢癸也是不容许有差错的。
“是,皇上。”
“还有……景山之下,魏谆这个贱人养的私兵,你今日晚间,去朕的暗卫军里抽调走三千人,把这个贼窝给朕端了。”
暗卫顿时领命而去。
随即谢癸喊来了外面的总管太监。
“太子这些日子,旧疾可好些了?”
太监低着头回话。
“没听说有发作的时候呢。”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谢癸往下示意了一下。
“告诉太医院那边……”
太监心领神会地退了下去。
这日午后,盛怀宁在临江里楼里,也得到了今日早朝之上的消息。
“说是这两天魏大人上朝的时候,和皇上你来我往地夹枪带棒,没少波及底下的朝臣呢。”
他们要削弱对方的势力,必定是从朝臣下手的。
只要开始下手,南明的朝堂上乱了,那对于一国之君的谢癸来说,总归不是好事。
“如此甚好。”
盛怀宁眉心微微一动,继而又道。
“我倒是期待着。”
“期待什么?”
盛怀宁一句话刚落,忽然门外掠过一角衣袍,她一擡头看见了谢离。
他眼底仍带着些乌青,想来是昨夜的事对他冲击到底是大所以没睡好,阔步走过来落座。
暗卫低着头不知道要不要继续留在这,盛怀宁擡头看了一眼。
“下去吧。”
“你怎么来这了?”
前脚她才刚进了临江楼而已,谢离竟然就能知道她在这。
这感觉……还真是有些奇妙。
“出来太子府的时候路过临江楼,往上一瞧,恰好瞧见宁宁坐在窗边。”
谢离走到她身旁落座。
“还是该说我与宁宁心有灵犀。”
盛怀宁瞥他一眼。
“宁宁方才说,期望着什么?”
谢离偏头看着她问。
“既然两波人已经有了冲突,那么接下来,朝堂上肯定有好戏看了。”
魏谆这么多年不是白白积累的,盛怀宁想,她只等着消息谢癸对景山的人下手,他们就几乎是明面上撕破脸了。
她坐山观虎斗,自然乐意。
谢离很快明了她的意思,继而又说。
“我已经着人去尧城打探消息了,今日早朝之后,也在御书房问过他了,想来接下来一阵子,尧城会安生一段时日。”
盛怀宁轻轻叹了口气。
“如此也好。”
能多做一点便多做一点。
“近些天魏谆在宫中没少对他的人下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谢离在她面前,再未用过“父皇”去提及过谢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