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2页)
和心照不宣的那些矛盾与彼此的执着。
他微微摩挲着衣袖,往昔遍读百书舌战群儒的谢太子,头一次面对什么问题,生出些哑然。
“谢离。”
盛怀宁骤然出声,浅淡清灵的嗓音唤他名字。
她直白地喊当朝储君的名讳,似乎有些僭越又于理不合,可谢离知晓她心中的想法更僭越,相较之下这明面上的一句谢离,竟像是她已经循了规矩,喊出声的。
“时至如今,你还觉得你的选择,一定会赢吗?”
京郊客栈的最后一句,谢离告诉她,他是想法和选择不会变,他坚信自己已看透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选了最合适又不费力的路去走,亦觉得盛怀宁的选择得不了什么好,才在当时劝她,无需事事强求做到最好。
谢离欲要开口说话,又觉得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
一盘棋摆在他面前,白子黑子混在一起,但他又看的清醒。
他的踌躇和犹豫落在盛怀宁眼中,她轻笑一声,鬓边的步摇随风晃动了一下,她开口,笃定地说。
“我和你做个赌。”
谢离像是被蛊惑一般擡起头,撞进她清凉无波的凤眼里。
“殿下觉得自己的选择不会错,我也一样。
我和殿下赌,有一日,殿下会后悔当时京郊外和我说过的话,也后悔自己做的选择。”
她话音顿了顿,裙裾随着风飘起,她擡手扔了手中剩下的棋子。
黑子砸在棋盘上,撞出泠泠的响声。
棋盘被她轻而易举地推散开,好像方才那一盘几乎不可能的胜局根本不存在一样,但二人又偏偏心知肚明。
她说。
“就像这一盘棋一样。”
她在骄阳照耀下仰起头,明艳面容上那点自信和尽把一切握手中的笃定被展露的淋漓尽致,她是上京天生的宠儿,世家女的骄矜和傲骨在她身上最融洽,足以让所有人为之侧目。
谢离鬼使神差地开口。
“若是盛小姐输了呢?”
“殿下想要什么?”
盛怀宁低下头看他。
有一瞬间,谢离几乎克制不住地想开口说。
你和江敛退婚。
但想法也只一瞬,他瞥见从庭院走过来的两道人影,袖中的手微微收紧,岔开话题。
“江二来了。”
桌边不知何时爬过来一只通体橘黄的猫,攀爬到花架子的时候撞开了那一盘棋,棋子七零八落,似乎随着方才二人说过的那个赌一样散开,从未存在。
顾颐和江敛从前面走过来的时候,二人已经神色自若,盛怀宁上前两步,和顾颐颔首招呼过,问江敛。
“如何?”
“顾太医说已经好了许多了。”
江敛看了一眼桌案,瞧见那一盘零散的棋,随意问了一句。
“宁宁赢了?”
虽然是在问话,可他语气一听就笃定的不得了,谢离微一扬眉,故意说。
“江二如此确定?”
“宁宁的棋术一直就好。”
他话音里不乏几分骄傲和称赞。
“前面的药似乎要熬好了,二公子不如先去将药喝了。”
顾颐往后瞧见过来的婢女,说道。
江敛跟着婢女出去喝药,正逢这时,谢离的暗卫来回禀事情,这后院只剩下顾颐和盛怀宁两个人。
顾颐想着和一个贵女小姐待在一个院子也有不妥当,刚要起身离开,盛怀宁在身后喊住他。
“顾太医。”
“盛小姐有何事?”
顾颐停下步子回头看她。
“我二哥身子的确已好了许多了?”
原来是不放心江敛。
顾颐轻轻颔首。
“盛小姐放心。”
“既然如此,我尚且有一事相求。”
“说这话倒折煞我了,盛小姐有何事尽管说,若在下能帮得上的,必然会尽力。”
“我早年有一次,从马车跌落山崖撞到了石头上,醒来后因为脑中淤血而忘记了一些事情。”
失忆?
顾颐心中有些惊讶。
只看盛怀宁这好端端的样子,说话都这么从容,谁敢相信她失忆了。
“盛小姐的意思是……”
“想请顾太医为我号脉。”
盛怀宁也不拖泥带水,当即开口。
这并非难事,顾颐点头应下,又道。
“只我也不能确保一定能让盛小姐恢复记忆。”
“这倒无妨,我只是想知道,我还有能记起来当时那些事的可能吗?”
顾颐心中了然,二人坐在花架下的桌案前,顾颐为她把脉过。
“很难。”
他蹙眉道。
“其实盛小姐脑中的淤血已经除了七七八八,却仍想不起当时的事,只怕并非是因为淤血之故。”
“那是为何?”
顾颐擡头看她一眼。
“盛小姐心中想忘。”
想忘?
盛怀宁心头一跳。
她不合时宜地又想起昨夜醉酒之后,梦中她抱着“子瑾”哭诉的那些委屈,也记得他一句句的对不起。
她那样舍不得,就算忘了江南的事也依旧记得这个名字,为何能……说忘就要忘了呢?
是因为最后那块被摔碎的玉佩?
盛怀宁又觉得不尽然。
她心思百转千回,顾颐见她沉默,只以为她在感怀,不由得出声安慰。
“盛小姐宽心些,忘掉的未必是好的。”
盛怀宁轻笑一声。
“顾太医说的很是。”
“不过若是能再回去当时忘掉的那个地方,见到当时的人,兴许能想起来也说不定。”
世间事本就百转千回,什么都没个定数。
“多谢顾太医。”盛怀宁轻声颔首。
二人寥寥几句交谈过,谢离从一旁走看过来。
顾颐止了话,盛怀宁更是神色如常地站起来。
“宫中还有些事,臣先行回去。”
在外面的时候顾颐大多也懂规矩,当即朝谢离行礼。
谢离颔首应了,一时院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旁边去攀爬花架的那只猫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喵喵地去攀盛怀宁的衣裙。
她低下头,眼中露出几分笑意,蹲下身将它抱了起来。
“瞧着几日没见,你比前些天胖了些。”
橘猫窝进她怀里,滴溜溜的大眼睛转着,又叫了两声。
谢离问她。
“江夫人养的?”
“二哥养的。”盛怀宁给怀中的猫顺着毛,一边道。
橘猫在她怀里不安分地跳着,一不小心拨弄着盛怀宁的手腕,将她今日戴的那个腕钏给拨了下来。
一汪翠玉的腕钏滚下来险些掉落到地上,被谢离眼疾手快地抓了一把。
“多谢殿下。”
好在有惊无险,盛怀宁松了一口气朝他道谢。
下一瞬,谢离倾身离近了些,白皙的手攥着那腕钏,轻柔清润的触感贴近到她手腕,一触即逝。
谢离将腕钏套回了她手上。
离得近的那一刻,谢离身上淡雅的清香也随之逼近过来,倾了满身。
盛怀宁有一瞬失神。
好像曾经在哪,花架之下,少年肆意眉眼处染上几分笑意,攥着她的手腕也给她套上一个腕钏。
风拂过花架,秋意不见浓,盛怀宁感觉到手腕上渐渐消散的温热触感,敛了眼遮住眼中的失神。
一时竟觉得,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