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2页)
“让孤猜猜,是不是你发现了,孤已经知道你云佩作伪一事?”
盛怀宁袖中的手微微一动。
竟是要在此时和她摊牌了吗?
若是谢离咬着此事不松口,她用他身上的伤来威胁,不知道胜算……
“盛怀宁。”
谢离像是窥探到她的想法一样,骤然扬眉开口。
“孤不是你的敌人,无需防备孤至此。
也不必时时刻刻想着,怎么杀了孤。”
想法被拆穿,盛怀宁清了清嗓子,似想缓解这当下有些凝着的氛围。
“云佩是假的便罢了,这并非是什么大事,孤亦没想着追究。”
这么轻易要掀过?
盛怀宁心中正琢磨着,听见他又说。
“反正你也猜得到,当时孤会去傅府,会答应救你,是因为江二来了信。”
这话谢离是第一次和盛怀宁摊牌,但她眉目不见丝毫惊讶。
这并不难猜,她在谢离踩着傅府外的青石板走到她面前说要保她的时候就多少料到了几分。
她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让只见了一面的谢离公而众之地说。
盛家女,孤保了。
唯一的可能是,谢离受别人所托,才赶在那个时候过去了。
只当时她也只是猜测,后来见了江敛的来信,才多少肯定了几分。
“孤当时骗过你,隐了这件事,你也骗了孤,这便算作扯平了。”
谢离说着擡起头。
“云佩盛小姐无需再给孤,孤想利用盛小姐除去魏家,盛小姐也需要除掉魏家,这本身……就是一桩平等的合作。”
他这才算是直白剖析给了盛怀宁当时的情况。
云佩本就是他隐了真相得来的,实则盛怀宁就算不求他,不在当时和他合作,他一样会救盛家。
盛怀宁抿着唇,刚要说话,又见谢离低头看她。
四目相对之下,谢离问。
“孤如今只想知道一件事,你选择和孤合作,到底是想从孤身上,得到什么?”
“当时已说的很清楚,是为让殿下保盛家一年……”
“是与不是,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盛小姐比孤更清楚。”
谢离扬声打断她的话,一双眼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最开始他的确信了盛怀宁的话,以为她是想让盛家安安稳稳地在他庇护下走过这一年,可后来,从盛家翻案开始,有些事已经初见端倪。
她口口声声说让傅泽安接案查办,可从找人证到引人入局到最后翻案,几乎是她一手操办处理。到后来凉城县事端开始,她目标明确直指兵符,谢离便知道自己看轻了这个贵女。
盛怀宁从来没想过会让他保盛家一年,她找他合作,图谋的从来不是这,她另有目的。
或者说,保下盛家,借他的手做一些事只是其一。
她真正要合作的目的,要利用他做的事,还被她好端端地藏着,没被别人看出半分端倪。
沉寂。
屋内自谢离说出那句话就开始沉寂下来。
不说话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她找上谢离,的确并非全然为了保盛家。
“是为何呢?盛怀宁。”
谢离又问了一遍,似乎执着地想要个答案。
或者说,他的确好奇。
为什么是他,因为他手中有足够的权势能支撑着她去做这件事?
那又是什么事,陪着她的江敛做不到,手握兵符的盛家也做不到,偏偏要是他。
须臾,盛怀宁低敛了眉眼道。
“殿下看过凉城县的事情之后,心中可有想过什么?”
“地方官吏腐败,该换。”
“只是如此吗?”
她静静地反问,在谢离要开口之前又道。
“贪污腐败并非只有凉城县有,我们看到的,所能窥见的只是冰山一角,殿下所言固然有理,但臣女以为,此事之根本不在此处。”
“那在哪?”
是植根于南明江山之下,从立朝开始,就由上而下就有的腐朽。
盛怀宁抿唇,并未将这句话说出口,指着外面一处道。
“殿下瞧外面那处建到一半的屋子。
屋子由木头筑起,若是此时遇了多雨的时候,底下腐坏了,是继续由着它筑在那,等高楼倾倒的那一日,还是早些由根拔起,全然换新呢?”
屋内安静片刻,谢离偏头看过去,轻声道。
“不换的东西就一定会腐朽吗?盛小姐……太自信了些,孤却觉得不会。”
盛怀宁瞳孔微微缩了一下,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朽木未必不能用,用了朽木也未必会全然崩盘,孤觉得这朽木用了也最少能撑过许多年,至于许多年之后的事,谁说得准?
你我能不能看到都不一定。”
一旁沙漏流逝的声音响在耳边,谢离淡声补充,语气笃定。
“盛怀宁,你想改旧制。”
不止。
这皇城之下的旧制植根在南明的腐朽里,改了也无用。
但这话盛怀宁并不说出来,谢离便以为她的想法的确如此,自顾自道。
“一朝有一朝的宿命,有些事情非人力可改。”
“这伤口明明看着要溃烂,若依殿下所言,是觉得它不会烂到根里,那又何必去治,何必去用药,由着它继续伤着就是了。”
盛怀宁极淡的语气里似乎显出几分嘲意,又隐隐带了几分锐利。
谢离微微阖了眼。
“这不一样。”
如今朝制于他而言,好与不好,变与不变,都没什么区别。
反正他没想过去做皇帝。
这一朝南明宿命如何,能走到什么地步,由着走下去便是。
“若是如此,殿下在凉城县内,何故去管那些百姓?”
已摆到他面前的苦难他无法无动于衷,但旧制依在皇朝之下,好和不好,他觉得可有的变动都不大。
他只在能做到的范围里,问心无愧即可。
谢离敛了眉眼刚要说话。
“这些东西若是不改,留在皇城之下,总有一日也是栋折榱崩。”
“可如今孤看到的与盛小姐不一样。”
“殿下看到了什么?”
隔着寸余的距离,盛怀宁坐在软凳上,几乎是一个俯视谢离的姿态,或者是,想从他眼中,剖开他内心的想法。
“河清海晏,富庶繁荣。”
是当真如此?
还是他只装作看不到摆在面前的满目疮痍,故意要说这样的话。
答案几乎不言而喻。
屋内一时又安静下来,盛怀宁袖中的手紧了又紧,几乎是死一般僵硬的氛围流淌在二人中间。
谁也不肯为此退半步,或者说,都在等着对方妥协。
“今日派来刺杀殿下的人,是皇室里的吧。”
须臾,盛怀宁微微晃动了一下手上的镯子,笃定地道。
偏生她怀疑到朝堂之上的时候,谢离岔开了话题要她来找酒楼。
皇室之中有谁呢?
四王府,谢知,或者……皇帝。
四王府和谢知养不出如此厉害的暗卫,她只斗胆一猜,能猜得出,派来要杀他的,是那位坐高台,整日慈爱对他的“父皇。”
一结合今日谢离阻拦她去找云姑姑,便又能猜得到,她面前的谢太子当真不是今上亲子,今上对他也明面的宠爱也未必是真的。
京中沸沸扬扬传过的流言,从不空xue来风。
“殿下,今日……”
盛怀宁自袖中拿出一道金光闪闪的令牌。
那是方才在缠斗之中从暗卫身上掉下来的。
她认过了,是今上暗卫特有的令牌。
所以才敢斗胆做了这么大的猜测。
“嘘。”
谢离伸出一只白净的指头,轻轻抵在她唇边。
温热的触感一触即逝,谢离道。
“剩下的,可不能轻易说了。”
这是认了她的猜测。
盛怀宁心中一松,紧接着又不解。
既非亲父,为何这么多年明面上宠爱谢离,偏生又要派人杀他,而谢离明知道,却从无反抗,甚至连主动夺权的意思都没有。
宫中流言传过那么久,今上制止过,偏生太子又的确非血亲,身上不流着谢家的血。
“孤的想法不会更改。”
言下之意,纵然她拆穿了今上对他的刺杀暗算,他也不会有夺权的想法,有拆旧制去换一重新的想法。
“盛小姐,容孤提醒你一句,无需事事强求做到最好。”
他不明白为何盛怀宁如此执着,但仍然开口,试图劝阻她。
“臣女与殿下一样。”
须臾,盛怀宁站起身,淡声回了一句。
她的想法亦不会改变,纵然有些地方被谢离曲解了,但如今亦无解释的必要,反正,她从没有回头路可走。
ps:小谢的想法是会慢慢改变的,我私以为这是一个两个人都在成长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