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三代一品和四国代表(第2页)
“圣——旨——到——” 赞礼官拉长的调子惊飞檐角铜铃下的家雀。李经羲踩着小厮脊背下轿,黄绫圣旨高举过眉,八名戈什哈按刀分立两侧。王炽率众三跪九叩,额头触地时瞥见香案上那尊钧窑香炉——戊戌年李中堂过滇时赏的,此刻焚的却是印度龙涎,比宫里用的还醇厚三分。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李巡抚的官话掺着徽州腔,王炽垂眼盯着青砖缝里一只僵死的秋虫。当听到“赠尔三代荣禄大夫”时,他嘴角微不可察地一颤。跪在末位的庶子王尧图却红了眼眶——有了这诰封,他生母的灵位总算能进祠堂了。
“…赐建坊以彰义行,钦此!” 最后一个字落地,李巡抚喉结滚动。王炽朗声谢恩,三叩时绣金蟒袍下摆扫过砖面,竟有细碎声响——跪垫下早撒了层金箔,专为磕头时簌簌作响添些贵气。
礼成后,李巡抚被延入花厅用茶。王炽亲自捧过盖碗,碗底悄然滑入一张汇丰银票。窗外忽有西洋自鸣钟铛铛报时,李经羲吹着茶沫笑道:“兴斋兄这八音钟,比颐和园的还精巧。” 屏风后闪过半幅水红裙裾——那是王家刚买来的苏州瘦马,巡抚离席时将“不慎”遗落在轿中。
日头西斜时,王宅角门溜出几辆灰篷马车,载着连夜赶制的“三代一品”匾额分送各地分号。账房先生咬着笔杆记下:打点巡抚衙役耗银二百两,赏街坊乞丐铜钱十贯,而那尊御赐的活鹿——庖厨正磨刀霍霍,鹿心血要留给老太爷入药,鹿茸则制成二十对礼盒,明日快马送往西安行在李总管处。
瓦当滴下今秋第一滴露水,甬道街石板缝里的金箔已被拾荒童子刮净。更夫敲梆经过时,听见高墙内隐约飘出滴答之声——王鸿图正给河内分号发电报:“…御匾已悬,速购滇越铁路债券…”
今天王宅的热闹,与王月生无关,他并不在场。巡抚李大人其实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并深感欣慰。王家是治下的第一等大户,自汉代以来,地方大员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就是“摧折豪强”,绝对不能让地方大户阖家团结一心。想当年,同气连枝的曾国藩大人和左宗棠大人都得为了避免朝廷的猜疑,真真假假弄得反目;其后,曾帅陨落,自家叔叔李鸿章也必须不能跟左宗棠尿到一个壶里,王家一个土财主,怎么敢有胆让官府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这支跟那支有些矛盾,让官府能有个抓手,才是彼此和平共处的手段。听说此次颁赏,并无那支唯一子嗣王月生的名头,想来便是这个原因了。至于所谓接待几国领事不能亲来候旨,就当他是给自家一个说法吧。
王月生今天还真的是在接待几国领事和代表。来宾分别是:
法国领事奥古斯特·费朗索瓦(Auguste fran?ois),中文名字方苏雅。他于1899年12月起任驻云南府名誉总领事兼法国驻云南铁路委员会代表。1900年3月,他又兼任法国驻云南蒙自领事;
英国驻缅甸仰光助理领事约翰·坎贝尔(john Campbell),特别代表;
德国商务代办卡尔·冯·施密特(karl von schmidt),西门子公司代表,兼管德商在滇的矿业投资,特别代表;
美国驻滇医疗事务代表威廉·洛克哈特(william Lockhart),美以美会传教士,兼首席医师,特别代表。
除了方苏雅外,其他英德美三国的特别代表,意思是他们要么不负责昆明片区业务,要么是自身级别不够,为了专门的目的来此办理特别的业务。而因为业务对象不是一国政府,所以不能用特使的名义。几国驻华公使商量一番,决定统一用特别代表的名义。
业务对象自然就是他王月生,表面原因嘛,是因为表彰王月生在7月11日冒死潜入北京东交民巷使馆区,提供了大量预先埋藏的药物,不但挽救了大量被困伤病员,更是大大提振了守军士气,让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后,拯救到了活人,而不是一地外国人的尸体。当然,列强高估了王月生的作用,荣禄大人是不会真的让包围圈里的外国人死伤惨重的。其实,列强心中都知道,他们的烧杀抢掠过于残暴,已经有很多不利的国际舆论,所以他们希望能够设立一个文明、英勇、开化的中国人的形象,让全世界知道,还有这样的中国人是支持我们的。对方不全是暴民,才能证明我们不全是暴行。一个文明的人怎么会挽救暴行累累的国家的侨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