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早餐众生相与盐枭大业(第2页)
黑井(后世禄丰县):以黑盐着称,产量占全省半数以上;
白井(后世大姚县):产白盐,质地细腻;
乔后井(洱源县):滇西最大盐矿;
磨黑井(普洱市):滇南盐业重镇。
第二,王家的盐矿一直是大伯那一房的子侄执掌。其实,除了广东和香港、南洋一带的医药产业是他这一房控制,王家的其他产业都是在他的叔爷,也就是云南首富王炽这一房名下。虽然各房都要按照成例,向“公中”,也就是族里交钱,但他非常不适合亲自去查看叔爷那边的产业,哪怕是为了调研。保持应有的边界感,这也是他这么多年可以跟叔爷和大伯这边相处融洽的共识。所以,他还真的不太了解家里的盐矿是怎么经营管理的。
第三,盐和盐税在后世中国人心目中几乎毫无概念。但在封建时代的中国,盐和盐税却是老百姓和中央政府都非常重视和敏感的事物。历代民间造反势力中,大盐枭的身影不绝于史,而前世王月生这一路,盐贩的身影不绝于路,即可知这里面牵扯到了多大的利益。
他在后世调研过,盐税与鸦片税、田赋并称清朝末期“三大政”,是清廷维系边疆统治(如镇压缅北起义、缅甸勘界)的“救命钱”。1900年八国联军侵华后,云南盐税更被用于支付庚子赔款。清代盐税占全国财政收入约15%-20%,云南作为边疆省份,盐税虽不及沿海省份,但仍是中央财政的重要补充。1900年前后,云南盐税年收入约60万两白银,其中约30%解缴中央,用于边防军费、外交支出及官员俸禄。
云南财政70%依赖盐税、铜矿税和鸦片税。盐税支撑省内行政开支(如驿站维护、学田经费)及公共工程(如滇越铁路前期勘测)。盐税收入成为地方督抚与士绅争夺的焦点。例如,昆明盐道衙门与迤东道(驻曲靖)因盐税分成比例多次爆发冲突,甚至引发前年短兵相接的“盐税兵变”
官府推行“盐引制”,通过垄断盐引销售攫取暴利。例如,昆明“同庆丰”商号以每引(200斤)1两白银购入盐引,转售盐商时加价至5两,差价用于官员“养廉银”。盐贩贩卖私盐利润高达官盐3倍(官盐成本5文/斤,私盐成本2文/斤)。滇南盐枭常武装贩运,如今年澜沧江私盐案中,盐枭李二狗率众劫走官盐300引,官府仅追回30引,余下盐斤流入黑市。
盐矿主需向官府缴纳“矿税”(按产盐量3%征收),同时贿赂盐道官员换取开采权续期。例如,抚仙湖盐商周炽昌为延长盐田租期,向昆明盐道行贿5000两白银,却仍被强制改为官营。今年清廷推行“盐业国有化”,强行低价收购私营盐矿。盐矿因规模小无力抵抗,多数被迫关闭。
这个利益链条中最底层的盐工日薪仅铜钱30文(约合米1升),盐矿主却将盐工伤病成本转嫁给官府。5年前抚仙湖盐工罢工,矿主以“官府禁雇”为由拒绝赔偿,盐工被迫带伤下井。盐工组织“锅盐会”,以怠工、毁坏工具抗议。两年前安宁盐矿工围攻矿场,要求“每日加薪5文”,遭清军镇压,死伤20余人。部分盐工将官盐私卖换取粮食。盐工月均偷售50斤盐,收入可购米3斗,远超其工资。盐枭则压低收购价,盐工被迫以半价出售私盐。今年年昆明黑市盐价12文/斤,盐枭仅付6文给盐工,差价用于贿赂官吏。
官盐因高税负质次价高,如抚仙湖官盐含硝量超15%,煮汤发苦,民众转向私盐或替代品,如腌菜、酸木瓜。今年昆明盐市私盐占比达40%,官盐库存积压。盐工贫困化催生民变。后世历史上,明年东川盐矿工将举行暴动,焚烧盐局并高呼“不杀盐官不罢休”,清廷调滇军镇压,死伤逾百人。盐枭与团练武装化。滇南“盐兵”(私盐贩子组成的武装)与官军长期对峙,去年普洱盐枭夜袭税卡,击杀税吏7人。后世1911年昆明“重九起义”中,盐工是革命主力之一。
1900年云南私盐年流通量约3000万斤,占全省食盐消费量的40%。私盐售价仅官盐1/3(官盐每斤40文,私盐12-15文),贫民“宁食私盐,不纳官课”。
整个云南约5万贫民直接或间接依附私盐链生存,形成“无盐不活”的共生关系。盐枭集团形成“总舵—分堂—马帮”三级体系。总舵设于滇南磨黑、滇西乔后井等私盐重镇,分堂控制区域运输节点,马帮负责跨境转运。核心成员多同族联姻(如普洱张氏、大理杨氏),通过血缘强化忠诚,外人需“歃血盟誓”方可入伙。还跨界与贵州苗疆马帮、缅甸克钦族武装结盟,私盐经滇缅边境销往东南亚。
盐枭向贫民低价售盐,逢灾年施粥,换得民众掩护走私,并且逐步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开设地下钱庄,以盐为本发行“盐票”(私盐提货券),流通于滇缅边境;物价操控,在控制区以盐易物,1斤盐换3斤米或1斤鸦片,扭曲地方市场;盐枭在磨黑、景谷等地自征“护盐税”,设“盐保长”调解民间纠纷,甚至代行婚丧典仪;编传《盐神调》《赶马歌》,将走私美化为“劫官济贫”,盐工奉盐枭为“草莽英雄”。
所以,王月生希望亲身调研一下盐矿的生产和盐工的生活状态。盐工、个旧锡矿的矿工、滇越铁路的筑路大军和今后深入乡村的联防队,是他准备发动辛亥革命的武装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