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神经共生矩阵的残响
冰冷。粘稠。绝对的黑暗。
深潜器“信天翁”号如同被投入墨水瓶的铁块，在失去所有动力后，被狂暴的海流裹挟着，翻滚着坠向无光的深渊。艇内仅存的应急灯散发着惨绿的光晕，每一次剧烈的撞击都让灯光疯狂摇曳，在布满冰霜和血迹的舱壁上投下扭曲跳动的鬼影。海水倒灌的轰鸣如同巨兽的肠胃蠕动，淹没了氧气告罄的刺耳蜂鸣。每一次翻滚，艇身都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解体。
瓦西里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在冰冷的舱壁上，肩胛骨传来剧痛，眼前金星乱冒。他挣扎着抓住一根裸露的管线稳住身体，嘶哑地吼道：“科瓦廖夫！密封……破损点！” 视线所及，艇尾方向，被湮灭能量擦过的巨大破口处，高压海水正混合着暗红色的、散发着恶臭的粘稠液体，如同瀑布般倒灌进来！水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刺骨的寒意和浓重的腥臭瞬间弥漫。
“堵不住！……合金……像蜡一样……化了！” 科瓦廖夫的声音在剧烈颠簸中带着绝望的哭腔。他试图用紧急凝胶封堵破口边缘，但凝胶接触到被暗红粘液污染的金属边缘，瞬间如同遇到强酸般沸腾、消融！破口反而在腐蚀中不断扩大！水面迅速漫过脚踝，冰冷刺骨，混杂着粘液的滑腻感令人作呕。
“诺拉！” 瓦西里猛地转头，看向主控台方向。诺拉倒在一片血泊中，银白色的发丝被暗红的血液黏在苍白的脸颊上，眉心那个暗红色的灼烧疤痕如同第三只紧闭的眼睛，没有任何光芒。她的呼吸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生命体征读数在屏幕上闪烁着濒危的红色。
更让他心脏骤停的是陈岩！破裂的维生舱内，陈岩浸泡在混合着暗红胶质和维生液的粘稠液体中。他睁着眼睛，瞳孔是纯粹、凝固的暗红色，如同两颗冰冷的血钻，倒映着舱内摇曳的绿光。他的身体一动不动，只有嘴角那抹极其细微、冰冷而诡异的弧度，仿佛在嘲笑着这绝望的一切。维生舱周围的逻辑真空场早已消失，暗红色的菌毯状物质正沿着舱壁裂缝缓慢地向外蔓延，如同活着的苔藓，所过之处，金属表面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留下黯淡的腐蚀痕迹。
“陈岩……他……” 科瓦廖夫看着那双非人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污染……控制了他……” 瓦西里声音干涩，他猛地扑向手动操控台，“必须……稳住姿态！不然……全得撞碎在下面！”
他拼命扳动仅存的姿态调节喷口控制杆。深潜器在狂暴的乱流中剧烈颤抖，尾部喷出几股微弱的气流，试图减缓翻滚。每一次调整都带来艇身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下方，是无尽的黑暗，仿佛一张等待吞噬猎物的巨口。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感……穿透了艇身的剧烈颠簸和海水的轰鸣……直接传递到瓦西里的掌心！震动并非来自撞击，而是……一种规则的、如同巨大引擎怠速运转般的……低频脉冲！频率……极其熟悉！0.0017赫兹！与之前碎片灰黑组织、陈岩体内污染源引发的相位偏移……完全一致！
“下面……有东西！” 瓦西里失声叫道，猛地扑到唯一还能工作的、布满裂纹的深度声呐屏前。屏幕上，一片混乱的噪波中……一个巨大无比、规则得令人心悸的……几何结构轮廓……正从下方的深渊中……缓缓升起！
轮廓并非实体！声呐回波显示，它更像是由……无数极其细微、高速振动的能量节点……构成的……巨大网络！网络的结构……呈现出一种完美的、不断旋转嵌套的……分形几何形态！如同……一片由星光构成的、冰冷而浩瀚的……神经丛林！网络的中心区域……能量密度高得惊人……形成一个……炽热的……白色光核！
“能量矩阵？！” 科瓦廖夫凑过来，看着屏幕上那令人目眩的几何光网，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规模……太大了！覆盖范围……超过十公里！”
“不是天然形成的！” 瓦西里死死盯着屏幕，“结构……太规则了！像……某种……超级文明的……神经中枢？！”
深潜器翻滚着，一头扎向那片升起的能量矩阵边缘！就在即将撞入那片由亿万能量节点构成的“光雾”的瞬间——
嗡——！！！
一股强大而……温和的无形力场……瞬间包裹了整艘深潜器！狂暴的翻滚骤然停止！狂暴的海流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墙壁，瞬间平息！倒灌的海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悬停在半空！艇内所有剧烈的震动和噪音……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片绝对的……死寂！
深潜器……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轻柔地……托住了……稳稳地……悬浮……嵌入了那片浩瀚能量矩阵的……边缘光雾之中！
“重……力场？” 科瓦廖夫看着自己漂浮起来的身体，失重感让他一阵眩晕。
“不……是……相位锁定……” 瓦西里感受着艇身传来的、如同嵌入精密卡槽般的稳固感，声音带着震惊，“它……把我们……锚定了？！”
他看向陈岩。维生舱内，陈岩那双暗红的瞳孔……正倒映着舷窗外……那片由无数光点构成的……浩瀚矩阵！瞳孔深处……那凝固的暗红……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如同……投入石子的……死水？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丝？
“他在……笑？！” 科瓦廖夫毛骨悚然。
瓦西里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主屏幕吸引。虽然大部分传感器失效，但被动能量接收阵列仍在工作。屏幕上，代表矩阵能量的读数……正随着那0.0017赫兹的脉冲……同步……脉动着！更惊人的是……陈岩维生舱周围的暗红菌毯……其能量波动……也……同步了！三者……形成了……诡异的……共鸣！
“污染源……在和矩阵……共鸣？！” 瓦西里心脏狂跳。
就在这时！
嗡——！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生物电信号……突然在生命监测仪上……跳动了一下！来源……不是陈岩……也不是诺拉……而是……科瓦廖夫？！
科瓦廖夫猛地捂住自己的太阳穴！一阵尖锐的、如同针扎般的刺痛……毫无征兆地……刺入他的大脑！眼前瞬间闪过无数……破碎的、高速闪动的……几何光斑！光斑的排列……与窗外矩阵的节点结构……惊人地……相似！
“呃啊！” 他痛苦地低吼一声，踉跄后退。
“科瓦廖夫！” 瓦西里扶住他。
“矩阵……它在……扫描……我们？！” 科瓦廖夫脸色惨白，声音带着恐惧，“我……我感觉……它……在……读取……我的……神经信号？！”
仿佛印证他的话，深潜器外……那片浩瀚的能量矩阵……核心的白色光核……亮度……陡然……提升！一道……柔和、却带着无法抗拒的……牵引力……作用在深潜器上……缓缓地……拉着它……向矩阵的……中心区域……移动！
“它要……带我们去……核心？！” 瓦西里看着屏幕上代表深潜器位置的光点，正沿着一条预设的轨迹，平稳地滑向矩阵中心那片炽白的光芒。
“诺拉……怎么办？” 科瓦廖夫看向血泊中的身影，声音带着绝望。氧气即将耗尽，诺拉生命垂危，陈岩被污染控制，他们如同被送入巨兽口中的祭品。
瓦西里一咬牙，扑到诺拉身边。他撕开急救包，将最后的高效凝血凝胶和神经兴奋剂注射进诺拉颈侧的静脉。她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但依旧毫无意识。眉心那个暗红的疤痕……似乎……颜色……加深了……一丝？
他抬起头，看向陈岩。维生舱内，陈岩暗红的瞳孔……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眼神……冰冷……空洞……却又……仿佛……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深潜器平稳地移动着，穿过由亿万光点构成的、冰冷而浩瀚的“神经丛林”。越靠近中心，光点的密度越高，亮度越强。舷窗外不再是绝对的黑暗，而是被柔和的白光充斥，如同沉入牛奶的海洋。
终于，深潜器停了下来。悬浮在……一片……巨大得无法形容的……白色光球……前方！
光球并非实体光源，而是由……无数更加微小、更加密集的能量节点……汇聚而成！它静静地悬浮在矩阵中心，散发着恒定、温和、却蕴含着无法想象能量的白光。光球表面……并非光滑……而是……流淌着……极其复杂的、如同活体神经网络般的……能量脉络！脉络交织、流动……构成一个……不断变化、自我演化的……立体几何图案！
“这……就是……核心？” 科瓦廖夫看着那令人目眩神迷的巨大光球，声音带着敬畏与恐惧。
瓦西里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光球表面……某个……相对固定的……几何节点上！那里……能量脉络的流动……形成了一个……极其短暂……却又清晰无比的……图案——一个……正立的……银白色……三角符号！符号下方……隐约可见……一行……更加模糊的……铭文残影：
tpo??（特鲁斯）
特鲁斯！又是这个名字！它……是这座矩阵的……主人？！
就在这时！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百倍的……精神信息流……毫无预兆地……从光球核心……爆发出来！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淹没了整个深潜器！
瓦西里和科瓦廖夫如同被重锤击中！眼前瞬间被无穷无尽的……破碎信息洪流……淹没！不是语言，不是图像，而是……最原始的……神经电信号……生物化学信息……量子态感知碎片……混杂着……冰冷而浩瀚的……逻辑运算指令！
“呃啊啊——！！！” 科瓦廖夫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嘶吼！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如同被塞进了粒子对撞机，无数信息碎片疯狂撞击、撕扯着他的意识！他看到了……扭曲的金属通道……流淌的暗红液体……巨大的生物腔室……搏动的机械心脏……还有……那颗……散发着不祥暗红光芒的……倒置黑三角！这些画面……与之前诺拉共享的、来自熔炉核心的记忆碎片……重叠、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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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熔炉……记忆……它在……读取……我们的……记忆？！” 瓦西里强忍着大脑被撕裂的剧痛，死死守住一丝清明。他感觉到，这股信息洪流……并非单纯的攻击……更像是一种……粗暴的……信息交换……或者说……某种……“同步”？
他猛地看向陈岩！
维生舱内，陈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覆盖他体表的暗红菌毯……如同沸腾般……疯狂蠕动！他暗红的瞳孔……光芒暴涨！瞳孔深处……倒映着光球核心……那个……银白正三角的……影像！影像……正在……与瞳孔深处……某种……烙印……疯狂地……重叠、共鸣！
“他在……回应！” 瓦西里瞬间明白了！矩阵核心……在通过信息洪流……与陈岩体内的污染源……进行……某种……深层次的……连接！
更让他惊骇的是，血泊中的诺拉……身体……也……猛地……抽搐了一下！眉心那个暗红的疤痕……骤然……亮起……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银蓝色……光芒！光芒……顽强地……抵抗着……周围……暗红菌毯的……侵蚀……如同……风中残烛！
“诺拉？！” 瓦西里心脏狂跳！那银蓝光芒……是Λ秩序之力的……回光返照？！
嗡——！！！
信息洪流的强度……再次……飙升！这一次……目标……精准地……锁定了……诺拉！
一股……冰冷、粘稠、充满了……无尽恶意与贪婪……的……精神触须……如同毒蛇般……狠狠……刺向……诺拉眉心……那点……微弱的……银蓝光芒！
“不——！！！” 瓦西里目眦欲裂！他扑向诺拉，却无法阻止那无形的攻击！
就在那精神触须即将触及银蓝光芒的瞬间——
嗡！
诺拉眉心那点微弱的银蓝光芒……猛地……向内……坍缩！化作一个……无限小的……点！随即……一股……微弱……却……坚韧到……不可思议的……Λ秩序力场……以那个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力场……并非攻击……而是……构成了一道……极其稀薄……却……完美无瑕的……球形……信息屏障……将诺拉……连同她身周……一小片区域……彻底……包裹！
精神触须……狠狠撞在屏障上！
噗——！
如同烧红的铁块按上冰面！精神触须瞬间扭曲、溃散！屏障……纹丝不动！但诺拉眉心……那点银蓝光芒……骤然……黯淡下去……几乎……熄灭！她的身体……猛地……弓起……一口……夹杂着……暗红血丝的……鲜血……喷涌而出！生命体征读数……瞬间……跌入……谷底！
“诺拉！！！” 瓦西里和科瓦廖夫同时嘶吼！
就在这时！
深潜器外……那巨大的白色光球……核心……猛地……剧烈……波动起来！光球表面……那个……银白正三角的符号……骤然……变得……无比清晰！符号……仿佛……活了过来……缓缓地……旋转……散发出……一股……冰冷……威严……不容抗拒的……意志！
这股意志……并非针对深潜器……而是……直接……压向了……维生舱内的……陈岩！
陈岩暗红的瞳孔……猛地……收缩！瞳孔深处……那倒映的银白三角……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疯狂地……闪烁、跳动！覆盖他全身的暗红菌毯……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物……剧烈地……痉挛、翻腾！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第一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扭曲的……痛苦表情！
“呃……啊……！！！”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金属摩擦与生物嘶鸣的……咆哮……从陈岩……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他的身体……在维生舱内……疯狂地……挣扎……撞击着……舱壁……发出……沉闷的……巨响！
“污染源……在……反抗？！” 科瓦廖夫震惊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不……是……压制！” 瓦西里死死盯着光球表面那个旋转的银白三角，“矩阵核心……那个‘特鲁斯’的标记……在……压制……陈岩体内的……污染源？！”
仿佛印证他的话，光球核心……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银白色……光束……毫无征兆地……射出……无视了深潜器的艇壳……精准地……命中了……陈岩的……眉心！
噗嗤！
光束……并非物理穿透……而是……直接……没入了……陈岩的……意识深处！
陈岩挣扎的身体……瞬间……僵直！他暗红的瞳孔……光芒……骤然……熄灭……恢复了……一片……死寂的……漆黑！覆盖全身的暗红菌毯……如同失去了生命……迅速……干瘪、龟裂……化作……无数……暗红色的……粉尘……飘散在……维生液中！
“污染……被……清除了？！” 科瓦廖夫难以置信。
“不……” 瓦西里的声音带着更深的寒意。他看着陈岩……那彻底……失去所有神采……如同……空壳般的……身体……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攫住了他的心脏。
光球表面，那个银白的正三角符号……缓缓……停止了旋转……光芒……重新……变得……恒定……仿佛……从未……动过。
深潜器内……一片……死寂。
只有……诺拉眉心……那点……微弱到……几乎……熄灭的……银蓝光芒……如同……最后的……心跳……极其……缓慢地……搏动着。
而舷窗外……那片……浩瀚的……白色光球……如同……冰冷的……巨眼……无声地……注视着……艇内……一切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