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重阳(第2页)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炫耀，“甜甜，要不这样，我跟几个投行的朋友很熟，他们在广州、深圳都有分公司。只要你愿意，哥帮你打个招呼，安排个中层管理的位置绝对没问题！年薪嘛，三四十万起步很轻松！比你窝在小公司强多了！”

在他认知里，年薪三四十万，对于周甜这样的工薪家庭，已经是阶级跃迁了。

周甜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脸上笑容依旧甜美，眼神却平静无波：“谢谢堂哥好意。不过我现在上班挺开心的，暂时不考虑换工作。”她语气温和，拒绝得却异常干脆。

……

周凯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目光顺势就转向了一直安静坐在旁边、气质沉稳得有些过分的秦川。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看似随意、实则充满探究和居高临下意味的语气开始了“查户口”：“这位…秦哥是吧？看着挺年轻。听甜甜说你是她合伙人？不知秦哥老家是哪里的呀？现在主要做什么生意？在广州买房了吗？开的什么车？家里父母是做什么的呀？”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恨不得把秦川的祖宗十八代都扒出来。

周甜父母闻言，脸上露出些许尴尬，想要打圆场。秦川却微微一笑，放下茶杯，姿态从容，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幽默和自嘲：“周总你好，我老家是个小地方，说出来周总也未必知道。现在嘛，勉强算是跟着周甜在集团混口饭吃，打打杂，跑跑腿。来广州三年多了，多亏了周甜照顾，不然这大城市还真不好混。房子车子？嗨，还在努力中呢！”

……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撒谎（在龙吟宗他确实不管具体事务，周甜也确实是龙吟集团明面上的掌舵人），又把自己放得很低，完全符合一个“外来打工仔”的形象。

周甜父母听了，非但没觉得秦川没本事，反而觉得这年轻人踏实、不浮夸，而且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女儿的感激和亲近，心里更加欢喜，看秦川的眼神简直像在看准女婿，觉得他跟自家女儿真是越看越般配。

……

大伯周建明和伯母李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以为然。李丽更是忍不住，趁着周甜母亲招呼大家去餐厅吃饭的空档，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秦川听到的声音“嘀咕”道：

“现在这经济环境啊，可真是不好。女孩子交朋友一定要擦亮眼睛！有些男人啊，看着人模狗样的，就专门盯着大城市独生女下手，想吃绝户呢！再不济，就是花言巧语把女孩子骗回他那穷山恶水的老家，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跑都跑不掉！啧啧，太可怕了…”

这话指桑骂槐，阴阳怪气的味道简直要溢出来。

周甜脸色微变，正要开口。秦川却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他脸上笑容不变，甚至更温和了些，仿佛没听懂那弦外之音，主动给周凯拉开椅子：“周总，请坐。”

那份气定神闲、应对自如的涵养，反倒让周凯一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

……

席间气氛有些沉闷和尴尬。

周甜父母努力活跃气氛，秦川也恰到好处地接话，谈吐风趣，见识不凡，聊起各地风土人情头头是道，让周甜父母听得连连点头。但大伯一家显然兴致不高，周凯更是只顾着低头刷手机，偶尔插两句也带着点炫耀自己海外见闻和“高端人脉”的味道。

就在这略显僵持的气氛中，周建明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上立刻堆起职业化的、带着点矜持得意的笑容，故意清了清嗓子，声音提高了八度：“喂？王总！哎呦，王总您好您好！……对对对，是我，周建明！……什么？有消息了？太好了！……对对对！就是那个‘龙吟景区’！他们需要极品巨型寒玉？还要开凿整面山崖做景观？……规格要求这么高？！……嘶…那这价值…得上亿了吧？……几个亿？！我的天！这可是大单子啊王总！……好好好！太感谢您了！您放心！只要您能搭上这条线，佣金绝对让您满意！……我这边货源渠道绝对没问题！东南亚那边刚开出来一块巨料，正符合要求！……好好好！我等您消息！务必帮我引荐一下龙吟景区的负责人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再见王总！”

……

他这番电话讲得中气十足，生怕在座的人听不见“龙吟景区”、“极品巨型寒玉”、“价值几个亿”、“大单子”这些关键词。

挂断电话，他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得意，仿佛已经看到巨额佣金在向他招手。他故意环视一圈，目光尤其在秦川身上停留了一下，仿佛在说：看，这才是真正的生意！你那个什么小公司打杂，算个屁？

然而，他期待中的震惊、羡慕、甚至巴结的眼神并没有出现。

周甜正夹着一块排骨，闻言动作猛地一顿，筷子差点掉下来，小嘴微张，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大伯，那表情…古怪极了，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又极其好笑的事情。

而坐在她旁边的秦川，原本正慢条斯理地舀着一碗汤。听到“龙吟景区”四个字时，他舀汤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嘴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向上勾起一个极其微妙、极其玩味、仿佛蕴含着无尽深意的弧度。

那笑容，就像一头蛰伏于九天的神龙，无意间低头，瞥见地上几只蝼蚁，正无比郑重地讨论着如何搬运它不小心掉落的一片鳞甲。

整个餐厅的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