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4章 存在闭环打破
作者:乘梓
冻土层的风带着铁锈味掠过沈溯的指节时,他正将最后一枚基础疑问粒子按进冰层。粒子触碰到冻土的瞬间,发出蜂鸣般的震颤,像有无数根细针在刺破冰封的寂静。这是他拆解12次轮回记忆得到的最后产物——那些关于爱、死亡、遗忘的碎片,此刻都化作半透明的微光,顺着冰缝往地心钻。
“第127个注入点完成。”耳后的神经接口传来机械音,却比往常多了一丝杂音,像老式收音机没调准频道时的沙沙声。沈溯抬手按了按接口,指尖触到一片温热,这很反常——联邦配发的神经接口永远保持着36.2c的恒温。
他抬头望向远处的观测站,白色建筑在风雪里只剩个模糊的轮廓。按照规程,此刻应该有三架维护无人机在低空巡逻,但今天的天空干净得像被擦掉了所有痕迹。更奇怪的是风,明明是八级暴风,卷起的雪粒却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突然垂直坠落,像撞进了无形的玻璃罩。
沈溯弯腰抓起一把雪,掌心的温度让雪粒迅速融化。水顺着指缝滴落,在接触冻土的刹那,竟凝结成了向上生长的冰晶,像无数细小的问号刺破地表。他猛地后退半步,靴底碾过的冰层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而裂痕蔓延的方向,正对着观测站的方向。
冻土下的回响,“沈博士,您的生理指标出现异常波动。”通讯器里的声音换成了观测站主管林夏的声线,带着她特有的、总像含着笑意的尾音。沈溯记得这个声音,在第三次轮回里,林夏是他的助手,死于记忆回收程序失控引发的意识风暴。
“观测站的无人机呢?”沈溯避开她的问题,目光扫过冰晶生长的轨迹。那些冰晶正在变色,从透明逐渐透出淡紫色,和他记忆里意识风暴的颜色一模一样。
“无人机?”林夏的声音顿了顿,背景里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您是说上周报废的那三架吗?回收程序启动后,所有非必要设备都停了。”
沈溯的喉结动了动。回收程序启动是在三天前,不是上周。他低头看了眼腕表,联邦标准时显示7月14日15:03,而他植入冻土的第一枚粒子,明明是在今天凌晨4点。时间好像被人悄悄抽走了11个小时。
这时,冰晶丛里突然传来“咔哒”一声,像是什么东西从内部裂开。沈溯蹲下身,发现最粗的那根冰晶里嵌着半片芯片,金属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残留物——那是人类脑组织被高温灼烧后的痕迹。他认得这种芯片,是第六次轮回时,联邦强制植入公民大脑的“和谐模块”,用来过滤“危险记忆”。
“沈博士,您在看什么?”林夏的声音突然近了,近得像贴在耳边。沈溯猛地回头,观测站的白色轮廓不知何时已移到身后百米处,而风雪在他与观测站之间划出一道笔直的界限,线内无风,线外暴雪。
林夏就站在界限边缘,白大褂上落满雪粒,却没融化。她手里拿着个玻璃罐,罐子里泡着淡紫色的液体,无数细小的光点在液体里沉浮。“您看,这些都是没被回收的记忆碎片。”她晃了晃罐子,光点撞在玻璃壁上,发出和基础疑问粒子相同的蜂鸣,“它们在找您呢。”
沈溯的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有一圈淡青色的印记——那是记忆回收程序启动时,神经接口过载留下的灼伤。在第三次轮回的记录里,林夏就是带着这样的印记,倒在他实验室的地板上。
永恒者的命题,“沈溯,你拆解记忆的方式,比联邦的回收程序更残忍。”沙哑的声音从冰晶丛深处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沈溯转身时,看到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正从冰层里升起,轮廓随着风雪忽明忽暗。
是顾深,那个拒绝轮回也拒绝消散的“永恒提问者”。沈溯在第七次轮回里见过他最后一面,当时顾深正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到星际广播塔,准备向宇宙播送人类未解的十万个命题。联邦说他死于广播塔爆炸,但沈溯清楚,那是记忆回收程序的清除指令。
“你不该在这里。”沈溯握紧口袋里的应急销毁器,指腹按在红色按钮上。顾深的半透明手掌穿过冰晶,那些淡紫色的光粒立刻像找到了宿主,顺着他的指尖往上爬。
“我一直在。”顾深的脸逐渐清晰,左眼是正常的深褐色,右眼却嵌着一枚芯片,闪烁着和观测站信号灯相同的频率,“你以为拆解记忆就能修复生态?那些被榨干的土地,需要的不是疑问,是答案。”
他抬手指向北方,那里的地平线正在扭曲,像被投入水中的墨滴。沈溯记得那个方向,是联邦最大的记忆处理中心,据说那里存放着七亿人的“冗余记忆”,用来给新轮回的意识填充空白。
“处理中心在坍塌。”顾深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你注入冻土的粒子,正在吞噬那些冗余记忆。它们饿了太久,现在要把所有被偷走的存在,都变成燃料。”
沈溯的应急销毁器突然发烫,烫得像要烧穿口袋。他想起植入最后一枚粒子时,神经接口的杂音里,似乎藏着无数人说话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像在喊同一个名字。
这时,林夏的通讯器再次响起,这次却是个陌生的男声,带着电流的滋滋声:“回收程序失效,目标沈溯,启动备选方案——”
声音戛然而止。沈溯抬头,看见顾深的半透明身体正在消散,右眼的芯片掉落在雪地里,裂开的屏幕上显示着一行乱码,翻译过来是:“第13次轮回,开始于谎言”。
观测站的真相,沈溯冲进观测站时,林夏正站在中央控制台前,手里拿着解剖刀,刀尖抵着自己的太阳穴。她的白大褂下摆沾满暗红色的污渍,而控制台的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第三次轮回的监控录像——林夏倒在实验室里,而站在她身后的,是穿着同样白大褂的沈溯,手里握着神经接口的过载开关。
“你终于回来了。”林夏没有回头,刀尖微微用力,皮肤凹陷下去,“第12次轮回的沈溯,总是比前几次更迟钝。”
沈溯的目光扫过控制台,上面散落着12个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泡着一枚神经接口,编号从01到12。第12号罐子的液体是浑浊的黑色,而第3号罐子,正飘着和林夏手腕上相同的淡青色印记。
“记忆回收程序从来不是联邦的预设。”林夏突然笑了,笑声撞在金属墙壁上,反弹出无数个重叠的回音,“是你自己设计的,沈溯。在第一次轮回里,你说要‘清除痛苦的根源’,结果却让所有人都成了被收割的麦子。”
控制台的屏幕突然切换画面,显示出冻土层的实时影像:他注入的基础疑问粒子正在聚合,形成巨大的淡紫色漩涡,而漩涡中心,隐约是沈溯自己的脸。那些被吞噬的冗余记忆,正顺着漩涡往上涌,化作无数条光带,缠绕着漩涡旋转。
“你以为拆解记忆是救赎?”林夏转过身,解剖刀仍抵在太阳穴,眼底却泛起淡紫色的光,“你只是在给自己创造第13个轮回的容器。那些粒子,是你用12次轮回的‘遗忘’做的种子,现在要长出新的你了。”
沈溯的应急销毁器“啪”地一声裂开,里面掉出的不是销毁装置,而是半片芯片,和顾深右眼的那枚一模一样。芯片背面刻着一行小字:“提问者,亦是答案”。
这时,观测站的警报突然响起,红色的灯光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控制台的警报信息滚动显示:“生态修复完成度100%,检测到新意识体生成,坐标——”
坐标指向沈溯自己的心脏位置。
他低头,看见胸口的皮肤正在变得透明,淡紫色的光粒从里面渗出来,像无数细小的星子。而那些光粒聚合的形状,正是他第一次轮回时,刻在实验室墙壁上的公式:存在=记忆+疑问。
林夏的解剖刀终于落下,却在接触皮肤的前一秒停住。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和顾深一样,化作无数光粒融入空气。“这次,别再忘了。”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沈溯走到控制台前,按下了播放键。最新的监控画面里,冻土层的旋涡正在收缩,而从漩涡中心升起的,是一个赤裸的少年,眉眼像极了第一次轮回时的自己。少年睁开眼,左眼是深褐色,右眼嵌着半片芯片,正对着镜头,缓缓开口。
监控的音频里,传来少年和沈溯重叠的声音:“第13个问题,我是谁?”
风雪仍在观测站外呼啸,而冻土下的冰晶,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每片叶子上都刻着一个未被解答的命题。
监控屏幕的雪花点突然炸开时,沈溯正盯着少年右眼的芯片。那半片金属在淡紫色光雾里浮动,边缘的磨损痕迹和他掌心那枚如出一辙——就像从同一个模具里劈开的两半。
“滋啦——”屏幕突然亮起,画面切到联邦中央档案馆的储藏室。无数个玻璃罐整齐排列在液氮架上,每个罐子都贴着编号,而最底层那排的标签,赫然是“沈溯01至沈溯12”。镜头缓缓推近,12号罐子里的神经接口正在融化,黑色液体顺着罐壁流下,在地面聚成个不断收缩的旋涡,形状像极了冻土层上空的光涡。
观测站的供暖系统突然停了。沈溯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结成细小的冰晶,落在控制台的玻璃罐上。他伸手去碰12号罐,指尖还没接触到罐壁,整排罐子突然同时震颤,里面的神经接口齐齐转向他,金属表面亮起相同的淡紫色纹路——那是他设计的记忆加密算法,本该随着第六次轮回的崩塌彻底湮灭。
镜中回响,储藏室的画面仍在继续。一个穿着白色研究员制服的身影走近镜头,背对着屏幕在13号空位前蹲下。沈溯的呼吸猛地顿住——那人后脑勺的神经接口位置,有颗米粒大小的朱砂痣,和他后颈的那颗分毫不差。
“第13次校准完成。”声音开口时,沈溯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观测站里回荡。更诡异的是,控制台的金属壁上突然渗出无数细小的水珠,水珠里映出的不是他此刻的脸,而是12张截然不同的面容:有穿着军装的青年,有戴着眼镜的学者,甚至有个梳着麻花辫的少女,左眼同样嵌着半片芯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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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找哪个自己?”少女的声音从水珠里传来,手指在水面划出涟漪,“是把林夏推进修复舱的03号,还是炸掉广播塔的07号?”
沈溯后退时撞翻了椅子。金属倒地的脆响里,所有水珠突然同时破裂,淡紫色的液体顺着墙壁流淌,在地面拼出他第一次轮回时的实验室地图。地图上用荧光笔标出的区域,正是现在观测站的位置。
他摸到后颈的朱砂痣,指尖沾到一丝粘稠的液体。举到眼前看时,那液体竟在掌心化作只透明的飞蛾,翅膀上布满神经接口的纹路。飞蛾扑向监控屏幕,在接触画面里13号空位的瞬间,屏幕突然弹出条加密信息:“共生体觉醒率78%,剩余22%锁定于冻土深层”。
这时,观测站的门被风撞开。暴雪卷着片冰晶撞在沈溯脚边,冰晶里冻着根银白色的头发——那是顾深的发色。冰晶融化的水在地面写出一行字:“他们在害怕记忆共振”。
冻土深处的脉搏,沈溯冲进暴风雪时,冻土层的光涡已经收缩成篮球大小。那些由记忆碎片组成的光带不再旋转,而是垂直扎进地面,像无数根输液管插进大地的血管。他踩在冰晶形成的树冠上,脚下传来规律的震颤,频率和人类的心跳完全一致。
“每片叶子都是个未被解答的命题。”林夏的声音突然从光涡里飘出。沈溯抬头,看见她的半透明身影悬浮在涡旋中心,白大褂上的暗红色污渍正在变淡,“但命题的答案,从来不在提问者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