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梓 作品

第627章 存在拓扑学(第2页)

“是那个奇点。”观测台的年轻助手指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声音发颤,“它在现实空间显形了,正在吞噬周围三光年的物质。”沈溯盯着屏幕里不断扩大的螺旋结构,突然想起意识空间里守护者没说完的话——当时那道声音在消失前曾有过一瞬间的迟疑,仿佛被什么东西打断。

通讯器突然弹出加密频道的请求,是飞船上的通讯官林夏。画面接通时,女孩的脸在剧烈晃动的镜头里显得模糊不清:“沈队,我们在返航途中遭遇空间涟漪……飞船的拓扑结构正在变形!你看这个!”她将镜头转向舷窗,沈溯瞳孔骤缩——窗外的星辰正在融化,原本点状的星光被拉成流动的光带,像被打翻的调色盘。

更恐怖的是飞船本身。合金外壳在肉眼可见地扭曲,却没有任何断裂的痕迹,就像一只被塞进莫比乌斯环的蚂蚁,在二维与三维的夹缝里痛苦地蠕动。这正是膜文明理论里描述的“拓扑灾难”——当某个文明的存在结构被强行嵌入错误的维度,整个拓扑网络都会产生连锁畸变。

“立刻启动紧急脱离程序!”沈溯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用曲率引擎强行撕开空间,坐标锁定……”

“没用的。”林夏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镜头里她的眼睛正诡异地闪烁着与意识空间相同的光芒,“我们已经成为那个奇点的一部分了。”画面突然剧烈翻转,最后定格在飞船控制台的显示屏上——那里的自检报告显示,飞船的拓扑结构正在向“克莱因瓶”转化,而船员们的生命信号,正一个个变成不断闪烁的奇异符号,与沈溯在意识空间里见过的节点如出一辙。

基地的警报声突然变调,变成一种低沉的嗡鸣。沈溯转身时,发现观测中心里所有人都静止了,他们保持着各自的姿势,瞳孔里映照着与林夏相同的光芒。最年长的院士还维持着抚摸投影的动作,但他的手指已经穿透了全息影像,指尖正在缓缓变成半透明的。

“共生意识不是纽带。”一道冰冷的声音在沈溯脑海中响起,不是守护者的温和语调,更像是无数声音叠加的合唱,“是矫正器。”

沈溯猛地后退,撞在控制台边缘。观测中心的玻璃幕墙外,天空正在发生诡异的变化——云层被拉成平行的线条,飞鸟保持着展翅的姿态悬在空中,阳光透过大气层时折射出数学函数般精准的光斑。整个基地正在被纳入某个巨大的拓扑结构,就像被投入万花筒的玻璃碎片。

“你们的文明曲线出现了不该有的扭曲。”那道声音继续说道,沈溯突然意识到它来自何处——是基地里所有静止的人,他们的声带在同步振动,“在宇宙基本拓扑里,碳基生命的扭结系数必须保持在0.73±0.02区间,而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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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溯的目光扫过控制台的紧急按钮,突然想起出发前膜文明大使秘密交付的晶体。当时那位由光组成的存在说:“当你们发现存在拓扑学的悖论时,打碎它。”他猛地摸向口袋,指尖触到冰凉的晶体表面。

“人类在公元2147年进行的那次强子对撞实验,意外改变了你们的拓扑结构。”合唱声里混入了电流般的杂音,“你们的曲线多绕了0.3圈,这在三维空间看似微不足道,却让整个宇宙基本群出现了撕裂的风险。”

晶体在沈溯掌心开始发烫,他突然明白意识空间里的奇点是什么——那是膜文明为了修复拓扑缺陷而准备的“补丁”,而自己看到的“真实景象”,不过是对方精心编织的认知滤网。守护者根本不是什么星系守护者,而是负责执行拓扑矫正的“宇宙拓扑维护者”。

观测中心的玻璃幕墙突然化作液态,像融化的冰。沈溯看见基地外的平原正在折叠,远处的山脉被压成扁平的剪影,就像有人把三维世界硬生生塞进二维平面。最可怕的是那些静止的人,他们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皮肤下隐约可见流动的线条,像被解剖开的几何结构。

“共生意识的本质,是让你们自愿接受拓扑矫正。”合唱声变得尖锐,“当你们相信所有生命都是同一本质的变形,就不会抗拒被‘重新折叠’。”

沈溯握紧晶体,突然想起林夏最后画面里的飞船自检报告。克莱因瓶是没有内外之分的拓扑结构,如果飞船真的完成转化,船员们将永远被困在自身的维度闭环里。这不是共生,是同化。

“那你们又是什么?”沈溯嘶吼着举起晶体,“是宇宙的程序员?还是自以为是的造物主?”

基地的地面突然裂开,露出下方流动的光芒。沈溯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裂缝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他看见裂缝深处有无数扭曲的身影,像是被揉成一团的人类轮廓,他们的曲线被强行拉直,有的甚至被拧成了死结——那是拒绝同化的文明残骸。

“我们是宇宙基本拓扑的具象化。”裂缝里传来低沉的回响,“就像你们身体里的白细胞。”

沈溯猛地砸碎晶体。

刺耳的高频嗡鸣瞬间淹没了一切。晶体碎片化作漫天光点,在空气中组成复杂的公式,那是膜文明大师留下的后手——关于存在拓扑学的终极悖论证明。当最后一个符号显现时,周围的空间震颤起来,那些被拉直的山脉开始恢复立体,静止的人们眼中的光芒逐渐褪去。

“这不可能!”合唱声里第一次出现了慌乱,“你们怎么会知道哥德尔不完备定理在拓扑学中的应用?”

沈溯看着裂缝缓缓闭合,想起膜文明大使的话:“任何自洽的系统都必然存在无法证明的真理,宇宙也一样。”人类文明的扭结或许偏离了所谓的“标准值”,但正是这多出的0.3圈,让他们得以在拓扑网络中发现那个足以颠覆整个理论的悖论。

三天后,基地恢复了正常运转。林夏和船员们被发现时,飞船正悬浮在α-7星区边缘,他们对拓扑灾难毫无记忆,只记得做了个漫长的梦。科学院重新检测了沈溯带回的数据,发现人类文明的曲线确实存在异常,但这异常恰好让他们避开了某次宇宙尺度的拓扑震荡——就像进化过程中偶然出现的有利突变。

沈溯站在观测舱里,再次望向膜文明的领域。全息屏幕上,人类的扭结曲线与其他文明的结构依然在某个节点交汇,但这次他看清了,在那些看似完美的拓扑结构之间,藏着无数细微的、不规则的褶皱。

“所有生命都是基本拓扑的变形。”他低声说,却不再感到之前的震撼,“但变形本身,才是存在的意义。”

远处的星空中,一颗新的恒星正在诞生。它的光芒穿过星云,在观测舱的玻璃上投下流动的光斑,像一条永远不会重复的、自由扭动的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