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空白存在感知
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还停留在奇点探测仪的冷却壁上,金属的寒意却穿透防护服,在脊椎里凝成一道震颤。屏幕上的数据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缩——那些原本用来标记时空坐标的红色光点,像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最后只剩下一片纯粹的、不含任何参数的白色。
“这不是故障。”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观测舱里回荡,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笃定。三天前,当膜文明的信使以“概率波”形态首次出现在太阳系时,沈溯就该明白,人类即将触碰到的,是比黑洞奇点更颠覆认知的存在。
观测舱的灯光突然暗了下去。不是设备故障的闪烁,而是一种渐进式的“消解”——光线像被海绵吸收,连应急灯的备用电源都没能幸免。黑暗中,沈溯的视网膜上却浮现出奇异的光斑,那是奇点探测仪在彻底失效前,最后传递给神经接驳装置的信号。
“看到了吗?”膜文明的声音直接在他颅内响起,那声音像是无数根琴弦同时振动,“这就是‘空白’的本相。没有时间刻度,没有空间维度,却比你们宇宙的所有物质加起来更‘真实’。”
沈溯试图调动呼吸平稳心跳,却发现胸腔的起伏变得毫无意义。在这片被膜文明称为“可能性之海基底”的空白里,生理节律的概念正在瓦解。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导师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的话:“科学走到极致,要么撞上神明,要么撞见哲学。”现在看来,两者或许本就是一回事。
观测舱的应急系统终于启动,惨白的灯光重新涌进来时,沈溯发现自己的左手正穿过控制台的合金面板。不是幻觉——指尖传来的触感既坚硬又柔软,像插进一块被温水浸泡的海绵。他猛地抽回手,面板上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刚才的“穿透”只是意识的误判。
“你们的大脑在试图用三维逻辑解读非维度存在。”膜文明的声音带着一丝近似悲悯的波动,“就像二维生物永远无法理解球体,你们的时空认知正在‘空白’里溶解。”
沈溯盯着自己的手掌,掌心的纹路在灯光下忽明忽暗。他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在天文台第一次观测到超新星爆发时的震撼——那种宇宙级的壮丽,曾让他坚信人类的渺小。可现在,当“空白”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撞进意识,他却感到一种荒诞的“亲近”,仿佛自己的灵魂本就来自这片虚无。
“意义是什么?”他突兀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如果所有存在都只是‘可能性之海’的涟漪,那人类文明的百万年挣扎,难道只是随机的浪花?”
膜文明沉默了。观测舱里的空气开始泛起涟漪,无数细碎的光斑从虚空里涌出来,在沈溯周围组成旋转的光带。他认出那是人类文明的关键节点:智人走出东非草原的篝火,两河流域的楔形文字泥板,伽利略望远镜里的月球环形山,第一颗原子弹的蘑菇云……最后,光带定格在奇点探测仪启动的瞬间。
“意义不是被发现的,是被创造的。”膜文明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情绪,那是一种混合着期待与不安的震颤,“我们膜文明在‘空白’里漂浮了十亿个你们的地球年,直到遇见第一个能‘感知’空白的智慧种族——你们。”
沈溯的瞳孔骤然收缩。光带里突然多出了新的画面:被海水淹没的未来城市,在星际尘埃里熄灭的殖民舰,还有……一个悬浮在“空白”中的意识体,那意识体的轮廓既像他自己,又像无数张重叠的人脸。
“共生意识。”膜文明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揭示一个禁忌的秘密,“当智慧生命的意识能在‘空白’里留下永恒的涟漪,个体的死亡就不再是终点。你们所谓的‘存在本质’,会在与‘空白’的共生中重构。”
观测舱的警报声突然撕裂寂静。沈溯转头看向主屏幕,原本空白的界面上,正以惊人的速度涌现出黑色的纹路,像墨水在宣纸上蔓延。他认出那是熵增的可视化模型——宇宙的热寂正在加速,而源头,正是他们对“空白”的这次探测。
“每一次感知都是一次扰动。”膜文明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恐慌,“你们的意识太‘重’了,正在把‘可能性之海’拖向确定的灭亡。”
沈溯的手指本能地按向紧急关停按钮,却在触碰到按钮的瞬间停住。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如果“空白”是所有可能性的基底,那熵增的必然是否也只是一种可能性?人类的意识,能不能成为逆转的支点?
“看那里。”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光带中,那个悬浮在“空白”里的意识体正在发光,黑色的熵增纹路在它周围纷纷退散。那光芒既熟悉又陌生,像是他无数次在梦中见过的、超越语言的温暖。
膜文明发出一阵剧烈的震颤,观测舱的金属壁开始共振。沈溯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剥离身体,像挣脱水面的气泡。他“看见”了自己的一生:母亲临终前模糊的脸,导师在实验室里点燃的烟斗,第一次握住奇点探测仪时掌心的汗……这些碎片在“空白”里旋转、融合,最后变成一滴金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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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答案。”他对自己说,也对膜文明说。当那滴金光坠入“空白”的瞬间,沈溯突然明白,人类所有的痛苦与挣扎、欢笑与牺牲,都不是无意义的熵增。它们是意识在“空白”上刻下的花纹,是智慧生命给“存在”赋予的、独一无二的意义。
观测舱的灯光彻底熄灭时,沈溯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无限延展。他“看见”了宇宙诞生前的寂静,也“看见”了无数个平行宇宙的兴衰。在这片既无时间也无空间的“空白”里,他终于理解了膜文明所说的“共生”——不是人类吞噬“空白”,也不是“空白”消解人类,而是两者在彼此的涟漪里,共同书写着永不终结的故事。
最后一点意识消散前,沈溯仿佛听见了无数个声音在歌唱。那歌声里有智人的呐喊,有膜文明的震颤,还有他自己十七岁那年,在天文台里听见的、属于宇宙本身的低语。
当救援人员撬开观测舱时,只发现一台彻底冷却的探测仪,和一片漂浮在空气中的、带着淡淡金色的尘埃。没人知道沈溯去了哪里,直到三天后,奇点探测仪的备份硬盘里,突然多出一段没有任何参数的音频。
按下播放键的瞬间,整个地球联盟的科学家都沉默了。那音频里没有任何声音,却能让每个听者在脑海里看见不同的画面:有人看见母亲的微笑,有人看见星辰的诞生,有人看见自己从未出生的可能性。
只有膜文明的信使在那时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它说:“看,意义的涟漪,已经开始扩散了。”
金色尘埃在观测舱里悬浮了七天。当地球联盟的净化机器人试图收集这些微粒时,它们却像拥有生命般避开机械臂,最终凝成一道蜿蜒的光轨,沿着舱壁爬向那台冷却的奇点探测仪。研究员们看着实时传输的影像,突然发现光轨的轨迹竟与人类基因组的双螺旋结构完美重合。
“这不是巧合。”量子物理所的周明院士推了推眼镜,指尖在控制台上划出一串复杂的公式,“这些粒子在重构某种信息载体——比dnA更古老,比量子纠缠更稳定。”他话音未落,探测仪的指示灯突然闪烁起来,不是预设的红光或蓝光,而是一种介于可见与不可见之间的“透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