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形?!
凌晨三点十七分。
锦城“时光驿站”连锁酒店那间小小的单人房里,只有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微的光,在沈默疲惫的脸上涂抹了一层冰冷的蓝。空气凝滞,带着廉价地毯和陈旧空调滤网共同发酵出的沉闷气味。他靠在硬邦邦的床头板上,颈间垂挂的那枚古玉——轮回之玉,在黑暗中贴着皮肤,传递出一种微温的、难以言喻的、仿佛有生命律动般的触感。
三天了。
从那个深埋于荒山、几乎要了他性命的地下墓穴出来,这块玉就成了他唯一的“战利品”。它不像博物馆里那些温润生辉的传世古玉,反而透着一种沉重的、仿佛浸透了地底深处无尽时光的暗沉。对着光细看,玉质内部并非纯净,而是纠缠着几丝若有若无、细若发丝的血红色纹路,像凝固的伤口,又像某种活物沉睡的脉络。
沈默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身。指尖传来的不再是纯粹的冰凉,那点微温似乎更明显了些,甚至带着一种极细微的搏动感,一下,又一下,轻轻敲打着他指腹的神经末梢。这感觉难以捉摸,却顽固地盘踞在意识深处,驱散了睡意,带来一种挥之不去的烦躁和……一丝隐秘的亢奋。
他盯着屏幕上敲了一半的文档,光标在空白的页面上固执地闪烁。墓穴里的阴冷、腐朽的气息,石壁上那些扭曲怪诞的浮雕在记忆里重新翻涌,还有那具穿着前朝官服、皮肤却如蜡般融化的棺中枯骨……种种画面冲击着他的神经。他试图用文字将它们宣泄出来,敲打键盘的噼啪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像在徒劳地对抗着某种无声的围困。
“……甬道尽头,那东西…它就悬在那里……”沈默低声念着刚敲下的句子,眉头紧锁,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却怎么也落不下去。描述那具枯骨的语言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完全无法承载他当时直面那种非人之物时,灵魂深处炸开的、纯粹的、令人窒息的恐惧。那恐惧像冰水,至今还浸透在他的骨髓里。
一股强烈的烦闷涌上心头。他猛地向后一靠,后脑勺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视线下意识地移开屏幕,投向床头柜上那枚小小的、锈迹斑斑的铜钱。
那是他在墓穴主棺椁旁边的淤泥里摸到的,几乎和泥土融为一体。当时只觉得是个不起眼的小物件,顺手就揣进了口袋。铜钱方孔圆廓,边缘磨损得厉害,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出几个扭曲的笔画。此刻,在电脑屏幕的微光下,它静静地躺着,覆盖着一层暗淡的绿锈,像个被遗忘的、微不足道的陪衬。
就在沈默的目光掠过铜钱、重新落回颈间古玉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只是颅内幻觉的震颤猛地在他脑中炸开!仿佛有一根冰冷的钢针,瞬间穿透颅骨,狠狠刺入大脑的核心!视野剧烈地晃动、扭曲,眼前的一切——床、桌子、电脑屏幕、墙壁——都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疯狂地荡漾起波纹。世界在崩塌的边缘尖啸!
他颈间的轮回之玉骤然变得滚烫!那不再是温润的微温,而是烙铁般的灼热!皮肤被灼烧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本能地伸手去抓。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玉石的瞬间——
啪!
一声清脆的、如同玻璃器皿被无形巨力捏碎的爆响,毫无征兆地在房间中心炸裂!
沈默眼前的世界,碎了。
像一面被重锤击中的镜子,无数尖锐的碎片向四面八方迸射。光线被彻底撕裂、吞噬,无边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绝对的死寂降临,沉重得能压碎耳膜,压垮心脏。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坠落,而是被这纯粹的虚无和寂静挤压、碾碎,每一寸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一点暗红色的光芒刺破了浓稠的黑暗。那光芒微弱、摇曳,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粘稠质感,像是凝固的、半干涸的血。
光芒逐渐晕开,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沈默的身体猛地一沉,双脚似乎踏在了某种坚实的平面上。冰冷、坚硬、带着细微颗粒感的触感从鞋底传来。他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视野在剧烈旋转后,终于艰难地聚焦。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不,是血腥味!——霸道地冲入鼻腔,蛮横地灌满肺叶!那味道浓得化不开,带着一种内脏腐烂般的甜腻和金属的冰冷,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走廊里。
一条极其眼熟,却又无比陌生的走廊。
脚下是猩红的地毯,颜色深得发黑,湿漉漉、滑腻腻的,每一步踩下去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咕唧”声,仿佛踩在吸饱了血液的巨大海绵上。两侧墙壁不再是酒店那廉价泛黄的壁纸,而是某种粗粝、冰冷、不断渗出暗红色粘稠液体的石壁!那些粘液如同活物的汗液,缓缓流淌,在墙壁上划出一道道污秽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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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惨白的光线从镶嵌在石壁顶部的、简陋的长条灯管里投射下来。这光白得瘆人,毫无温度,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将走廊里弥漫的、浓得如同实质的血色雾气照得纤毫毕现。雾气在惨白的光线下缓缓翻滚、蠕动,如同亿万只细小的血虫在爬行。
天花板上,每隔几步就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喷淋头,如同一个个垂死的眼睛,沉默地俯视着下方。其中几个喷淋头还在缓慢地滴落着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每一滴砸在湿滑的地毯上,都发出沉闷的“啪嗒”声,在死寂中清晰得如同丧钟。
“嘀嗒…嘀嗒…嘀嗒…”
水滴声,不,是血滴声!单调、冰冷、带着一种催命的节奏,清晰地敲打着沈默的耳膜。
这条走廊……正是他入住的“时光驿站”酒店三楼的那条走廊!编号,311房,就在前方不远!但此刻,它被彻底扭曲、异化成了一个散发着血腥与绝望的牢笼!走廊的两端,在浓稠的血雾和惨白灯光的双重作用下,仿佛被无限地拉长,延伸向不可知的、蠕动的黑暗深处,根本看不到尽头。
恐惧,冰冷彻骨的恐惧,如同一条毒蛇,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将每一寸肌肉都冻结得僵硬。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颈间那块依旧滚烫的轮回之玉,带来一阵阵灼痛。他死死盯着前方那扇在血色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属于311的房门,那是这片地狱里唯一熟悉的地标。
跑!离开这里!
求生的本能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击穿了僵直的身体。沈默猛地吸了一口那令人窒息的血腥空气,肺部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灼痛。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朝着311房门的方向狂奔!
湿滑粘腻的地毯疯狂地阻碍着他的脚步,每一次踩踏都带起令人作呕的“咕唧”声和飞溅的暗红色污点。冰冷的血雾如同无数粘稠的触手,缠绕着他的四肢,试图拖慢他的速度。两侧渗血的石壁仿佛在无声地挤压,散发着浓郁的死亡气息。
“嘀嗒…嘀嗒…嘀嗒…”
血滴声如同附骨之蛆,紧紧追随着他奔跑的脚步,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滴血。
近了!那扇熟悉的、挂着311铜牌的门就在眼前!
沈默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渴望,他几乎是扑了上去,右手猛地抓住冰冷的金属门把手,用力一拧——
咔哒。
门锁应声而开!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上头顶!生的希望就在门后!他毫不犹豫地撞了进去,身体因为惯性向前冲了几步,然后反手“砰”地一声,用尽全力将门甩上!
门框撞击门框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巨大,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安全了?暂时安全了吗?
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炸裂开来。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冰凉地贴在皮肤上。他贪婪地呼吸着房间里的空气——等等!
房间里的空气……为什么也弥漫着那股熟悉的、浓得化不开的甜腻血腥味?!
沈默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
这绝不是他入住的311房间!
惨白的光线从头顶倾泻而下,照亮了整个空间。房间的布局依稀还能看出酒店房间的影子,但一切都被彻底异化了!墙壁同样变成了渗血的粗糙石壁,壁纸剥落处如同溃烂的伤口。那张本该是床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巨大的、表面布满诡异螺旋纹路的暗红色石头,像一块凝固的巨大血块!石头表面微微起伏,仿佛有生命在内部呼吸。
房间里没有窗。只有一面巨大的、镶嵌在对面墙壁上的镜子。
镜子!
沈默的目光被死死钉在了那面镜子上。
镜面蒙着一层厚厚的、污浊的水汽,像凝固的血污,只能勉强映出一个模糊扭曲的人形轮廓,根本无法看清面目。镜框是某种惨白的、类似骨头拼接而成的材质,边缘雕刻着无数扭曲挣扎的微小人体浮雕,密密麻麻,如同地狱的图景。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一股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水声,正从房间角落的卫生间方向传来。
“滴答…滴答…”
不是走廊里那种沉闷的血滴声,而是更清晰、更空洞的…水龙头没有关紧的声音?
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离开房间时,明明检查过,水龙头是关死的!一丝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头顶。
颈间的轮回之玉突然再次传来一阵强烈的灼痛!这一次,伴随着灼痛,一股冰冷、粘稠、带着强烈恶意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流,猛地从玉中涌出,瞬间钻入他的大脑!
嗡——!
尖锐的耳鸣瞬间炸响!无数破碎、扭曲、意义不明的画面碎片如同失控的洪流,疯狂地冲击着他的意识!
一个穿着前朝官服、皮肤如同融蜡般往下流淌的模糊人影…地下墓穴深处,无数双在黑暗中无声睁开的眼睛…一面巨大的、刻满无法理解符号的青铜古镜…还有…还有一张脸…一张在沸腾血池中沉浮的、无比熟悉的、他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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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沈默痛苦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那些画面碎片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疯狂撕扯着他的理智,带来一阵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
就在这时,卫生间传来的滴答声,毫无征兆地,变了。
“滴答…滴答…滴答…答…”
声音不再是水滴的清脆,而是变得粘稠、沉重、拖沓,仿佛粘稠的糖浆滴落。每一次滴落的间隔,都在诡异地拉长,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充满恶意的期待感。
沈默猛地从精神冲击的痛苦中挣脱出来,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卫生间的方向。那扇虚掩着的磨砂玻璃门,此刻在惨白的光线下,如同通往地狱的入口。
不对!这声音…这绝对不是水!
一股冰冷的、带着腐朽腥气的微风,毫无征兆地从卫生间虚掩的门缝里吹了出来,拂过沈默的脸颊,带来一阵令人作呕的寒意。
颈间的轮回之玉,灼热感骤然提升!那几丝原本潜藏在玉质深处的血红色纹路,如同被唤醒的毒蛇,猛地亮了起来!妖异的红光透过玉身,在昏暗的房间里投下几道扭动的、如同活物般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