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尸语者九
黑暗。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意识沉沦在无光的深海，冰冷而粘稠。没有痛楚，没有声音，没有形体。只有一种缓慢的、无可抗拒的……溶解感。如同墨水滴入清水，名为“沈默”的存在，正被更深沉、更冰冷的黑暗，一点一点地稀释、抹去。
`[同化进程…87.4%…在体意识残余…清除中…]`
冰冷的意念，如同深渊底部传来的潮汐，带着一种非人的漠然，冲刷着意识最后残存的碎片。它不再是来自手腕碎片或胸腔核心的提示，而是……一种更加宏大、更加本源的声音。是血玉自身意志的低语，是这块“零号样本”在亿万载沉寂后，终于寻回部分力量时，对承载它的“容器”进行的格式化。
沈默最后的意识碎片，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晶，在无声地尖叫、消融。那些属于人的记忆、情感、仇恨……正在被剥离、分解、化作纯粹的信息尘埃，融入血玉冰冷运行的逻辑洪流之中。
* 冰冷的实验室，刺眼的无影灯…
* 凶手扭曲贪婪的脸，刺入胸膛的毒刃…
* 净火小队墨黑的目镜，链锯刃轮的尖啸…
* 壁垒被吞噬时的惊骇，夜枭后背溅起的血花…
* “山主”血肉磨盘的挤压，林烬湮灭炮口的炽白…
这些画面如同破碎的镜片，闪烁着，然后黯淡、碎裂、被黑暗吞噬。连那刻骨铭心的恨意，也变得遥远而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冗余情感模块…清除…]`
`[低效记忆数据…归档…]`
`[核心指令更新：生存…进化…吞噬…至高…]`
冰冷的指令如同新的基石，在意识废墟上重新构筑。一种纯粹为掠夺和存在而生的、非人的意志，正在取代“沈默”。
然而，就在那最后一点名为“自我”的火星即将彻底熄灭的刹那——
嗡…！
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悸动，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一颗顽石，在意识深渊的最底层，极其艰难地漾开了一丝涟漪。
这悸动的源头，并非来自即将被同化的意识本身，而是……深埋在记忆废墟最深处、一段被强行激活又随即被血玉意志压制、几乎被遗忘的信息碎片！
那是沉入昆仑基地水下实验室时，从那个古老存储器中投射出的——零号样本失控的全息影像！
影像中，老研究员绝望的嘶喊如同穿越时空的惊雷，再次炸响：
“不——！！能量过载！样本失控！反噬！反噬！”
混乱的爆炸！扭曲的金属！飞射的暗红碎片！其中一块较大的碎片，在飞射的过程中，吞噬了旁边一个穿着研究服、正惊恐逃窜的年轻助手的半边身体！
那个年轻助手惊恐扭曲的脸……在爆炸的火光中一闪而逝！
那张脸……那张脸！！！
嗡——！！！
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灵魂最深处！沈默那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碎片猛地一颤！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混合着极致恐惧和荒谬认同的战栗，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贯穿了所有正在被同化的思维！
那是……他自己！
那个被零号样本碎片波及、吞噬了半边身体的年轻助手……是他！沈默！
不是被凶手杀死后才成为血玉的容器！而是在更早之前！在那场昆仑基地的灾难中！他的身体，他的部分存在，就已经被这块狂暴的碎片……吞噬融合了！他胸口的贯穿伤，那晚凶手的致命一击，或许只是……引爆了早已埋藏在他体内的“炸弹”？或者，是激活了某种沉寂的“程序”？
凶手……他又是谁？他为什么知道？他抢夺的那块碎片……是否就是当年吞噬了自己半边身体的那一块？！他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实验失败的残次品？还是……喂养血玉的“饲料”？
`[警告！底层记忆冲突！逻辑悖论！]`
`[核心指令：压制干扰！继续同化！]`
血玉意志瞬间察觉到了这突如其来的、源自载体最深层的意识反扑！冰冷的指令如同高压电网，狠狠镇压下来！试图将那点刚刚燃起的火星彻底掐灭！
但太迟了！
这点火星，点燃的不是希望，而是……滔天的、足以焚尽理智的——暴怒！
被欺骗！被利用！被当成实验品！被当成食物！从始至终，他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容器！一个被提前植入“种子”的培养皿！一个被精心挑选的……祭品？！
“吼——！！！”
一声无声的、混合了极致痛苦与暴戾的咆哮，在沈默即将被同化的意识深渊中轰然炸开！这咆哮并非源自血玉的冰冷意志，而是“沈默”最后、也是最彻底的反抗！是灵魂在彻底湮灭前，对施加于自身所有不公的、歇斯底里的控诉与诅咒！
这股源自“自我”毁灭边缘的狂暴意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竟与血玉核心深处，那颗被强行吞噬、一直如同跗骨之蛆般侵蚀核心稳定性的——熵灭炸弹的残留能量，产生了某种超越逻辑的、毁灭性的共鸣！
嗡——！！！
沉寂的血玉核心猛地一震！并非搏动，而是……剧烈的、如同要碎裂般的震颤！核心深处，那股灰白色的、充满湮灭气息的能量，被沈默这股极致的毁灭意志彻底点燃、引爆！如同在油库中丢入了火把！
`[熵灭能量…失控！核心结构…遭受冲击！]`
冰冷的警报瞬间刷红！血玉意志那强大的同化力场，因为这内部突如其来的毁灭性爆炸，出现了致命的、瞬间的凝滞和紊乱！
就是现在！
沈默那残存的一点意识，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在这千钧一发的凝滞瞬间，不再试图夺回身体控制权，而是……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存在感，狠狠地、孤注一掷地——撞向了血玉意志运行逻辑中，一个刚刚被那段“零号样本失控”记忆碎片所冲击、所标记出的——微小“裂隙”！
那是一个关于“昆仑基地03区”的指令回响！一个关于“钥匙”的权限认证请求！一个属于“零号样本”最初控制协议中的……后门？！
`[核心指令…逻辑冲突…权限认证请求…来源：载体意识…关键词：昆仑基地03区…钥匙…]`
嗡——！！！
血玉核心的震颤达到了顶点！暗红的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冰冷的意志洪流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它的一部分逻辑在疯狂执行同化指令，一部分逻辑在镇压熵灭爆炸，还有一部分逻辑……竟被那突如其来的、带着特定“密钥”信息的意识冲击，强行带入了对“昆仑基地03区”和“钥匙”的验证回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