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魂玉纹
空间无声无息地塌陷、湮灭!
翻滚的暗黄脓海瞬间干涸、化为虚无!
堆砌的惨白骸骨如同沙堡般崩溃、消散!
那三块悬浮的异玉碎片,如同投入烈火的冰块,无声无息地消融!
甚至连那扇庞大恐怖的骸骨之门,以及门后那翻涌的污秽投影,都在那绝对“空无”的吞噬下,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寸寸崩解、湮灭!
“不——!!!”门后那宏大意志发出最后一声充满了惊怒与难以置信的尖啸,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吞噬、切断!
光芒消失了。
声音消失了。
气息消失了。
空间……也消失了。
只剩下纯粹的、永恒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点极其微弱的暗红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绝对的黑暗中……顽强地亮起。
光芒的源头,是沈默的心脏位置。
那个钥匙孔的烙印,此刻已不再是皮肤上的图案,而是……深深烙印在了他跳动的心脏表面!烙印中央的瞳孔符号,黯淡无光,边缘模糊,仿佛遭受了重创。
而他的左肩……空空如也。
没有黑洞,没有奇点,没有骨爪,甚至连焦黑的断口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绝对光滑、如同镜面般、覆盖着新生的、苍白脆弱皮肤的……平面。仿佛那里从未生长过手臂,也从未被撕裂、被异化、被洞穿。
沈默静静地悬浮在这片绝对的“无”之中。
意识如同碎裂的镜片,缓慢地、艰难地……重新拼凑。
他“看”到了那扇门的湮灭。
“听”到了那意志最后的咆哮。
“感受”到了那吞噬一切的……“空无”。
以及……自己心脏上,那如同枷锁般冰冷沉重的……烙印。
门……关上了?
还是……仅仅被暂时……“吃掉”了投影?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还活着。
以一种……非人的形态。
带着一个……永恒的门之烙印。
在这片死寂的、被强行“抹平”的空间废墟之上。浓稠的黑暗,仿佛化不开的墨汁,死死包裹着青岚城。白日里残留的最后一丝喧嚣,早已被一种巨大而无声的恐惧彻底吞噬。门窗紧闭,灯火尽灭,连最凶悍的看门犬,此刻也蜷缩在窝棚深处,喉咙里滚动着压抑到极致的呜咽,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空气凝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沉甸甸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像是无数看不见的冰冷藤蔓,缠绕着砖瓦,勒紧了每一个活物的心脏。
城主府深处,那间被层层叠叠、闪烁着微光的符箓和坚固灵力屏障封锁的石室,是沈默的囚牢,也是他与体内魔物搏杀的角斗场。他盘膝坐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脊背挺直如枪,浑身肌肉却绷紧到了极致,细微的颤抖如同风中残烛。汗水浸透了单薄的囚衣,紧贴在后背,冰冷粘腻,额角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砸在身下的玉砖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他的全部心神,所有的意志,都死死锁在紧握的双拳之中——那里,是万恶之源。
魂玉。
曾经温润的玉石,此刻触手是彻骨的冰寒,仿佛握着一块从九幽最深处挖出的万年玄冰。它不再是死物,更像一颗冰冷、搏动的恶魔心脏。玉体深处,暗红色的光晕如同活物的血脉,以令人心悸的频率收缩、膨胀。每一次收缩,都带来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如同亿万根无形的、带着倒刺的吸管,狠狠扎进沈默周身每一寸灵脉,疯狂地、贪婪地攫取着他苦苦修炼而来的灵力,甚至……是更深层的东西。每一次灵力被强行抽离,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但更可怕的,是玉中之“相”。
那暗红的光晕深处,一张模糊不清、五官扭曲的人脸轮廓,沉沉浮浮。它像是溺毙在血海深渊的亡魂,在粘稠的暗红中挣扎、变形。有时,那轮廓会诡异地柔和下来,线条模糊,如同蒙上了一层温柔的薄纱。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却直抵灵魂深处的呢喃,如同情人最缠绵的低语,悄然在沈默的识海中响起:
“默……我可怜的孩子……何苦这般折磨自己……放弃吧……敞开你的心扉……接纳我……你将获得……超越凡俗的力量……不朽的……永恒……”
魅惑之音带着难以言喻的魔力,仿佛能瓦解一切心防。沈默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舌尖瞬间被咬破,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弥漫。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好”字死死堵在喉咙里,化作一声痛苦压抑的闷哼。
然而,这虚假的温柔如同朝露,转瞬即逝。
下一瞬!
那张脸猛地扭曲、拉伸!五官瞬间移位,獠牙毕露,眼窝化作两个燃烧着无尽怨毒火焰的黑洞!一声足以撕裂魂魄的尖利嘶吼,裹挟着滔天的恨意与纯粹的毁灭欲望,在沈默的脑海最深处轰然炸开:
“低贱的蝼蚁!放开你的抵抗!你的血肉!你的骨髓!你的灵魂!统统都是吾的养料!给我——!立刻!马上!!”
恐怖的音波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攒刺沈默的识海!他眼前骤然一黑,金星乱冒,身体猛地向前一栽,全靠双臂死死撑住地面才没有彻底倒下。喉头腥甜翻涌,一口逆血再也压制不住,“哇”地喷溅在身前的玉砖上,留下一滩刺目的暗红。
“滚……滚出去!”沈默从齿缝里挤出嘶哑的咆哮,每一个字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他疯狂压榨着体内被魂玉吸食得近乎枯竭的灵力残渣,将它们凝聚成无形的、带着绝望意志的尖刺,狠狠撞向掌中那块冰冷贪婪的玉石!
嗡!噗嗤!
沉闷的灵力对撞和仿佛血肉被撕裂的诡异声响,在他体内闷雷般炸响。每一次撞击,都让他本就苍白透明的脸色更添一分死灰,仿佛下一刻这具躯壳就要彻底崩解,化为飞灰。
就在这时,门外刻意压低、却因恐惧而微微变调的对话,如同冰锥,狠狠刺穿符箓屏障,扎进沈默紧绷的神经。
“……又……又一处!城南……王屠户……一家七口……”一个年轻护卫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哭腔,断断续续传来。
“全……全都没了?”另一个沉重沙哑的声音,是城主府总管赵叔,充满了惊怒和一种深沉的疲惫。
“嗯……跟……跟前几处一样……睡梦中……被……被吸干了……只剩……只剩皮包骨……墙上……墙上……”年轻护卫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墙上用血……写着一个‘默’字!歪歪扭扭的!跟之前一模一样!”
死寂。
门外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呼吸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良久,赵总管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决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证据确凿……沈默……这个披着人皮的魔头!前几次残留的邪气就指向这里……现在连名号都敢留下!简直……简直丧尽天良!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禀报城主!请‘镇魂司’!此獠……必须诛杀!否则……青岚城……完了!”
“是!”年轻护卫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杀意。
脚步声急促远去。
囚室内,沈默的身体彻底僵住。外面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留下焦黑的印记。
王屠户?那个笑起来像打雷,总偷偷塞给他大块新鲜猪肉的憨厚汉子?他那个嗓门大却心肠极热,总念叨着要给他做双厚底鞋的嫂子?还有那个扎着羊角辫,一见他来就咯咯笑着扑过来,奶声奶气喊“沈哥哥”的小囡囡……都没了?在睡梦中……被吸成了干尸?
墙上……血写的……“默”?
一股冰冷彻骨、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绝望,瞬间淹没了沈默。比魂玉的吸食更彻底,更致命。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他想嘶吼,想辩解,想冲出去告诉所有人,是这块玉!是这块寄生在他体内的怪物干的!
可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绝望的漏气声。巨大的冤屈和冰冷的恐惧交织成网,将他拖向无底深渊。杀人狂魔……这个烙印,已经死死钉在了他身上。镇魂司……那个传说中手段酷烈、宁杀错不放过的恐怖机构……他们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