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鹿 作品

第260章 恶客讨债(第2页)

大多数行人都涌去了神树之下,想要捡一些伴随昨夜雨水落下来的凤凰花,这亦是云城的习俗,相传,若是有凤凰花伴身,便可祛灾积运,福泽深厚。

人都没有要去捡的意思,遂只是在大街上逛,凑个热闹。

主街上,“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交通纵横,灯火一路蔓延至城门口,两侧伶人艺者不计其数,打铁花迸射出来的星子如花如雨,点亮夜空。

玉壶光转,凤箫声动,随着她们走近,那穿梭在游人间的长长鱼龙灯从身旁穿过,底下的人步伐矫健,行动灵活,头顶是明灯万千,烟火如雨,四下是炮竹声声,丝竹彩乐,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戌正,城外游河灯会渐渐亮起。

息水上,画舫如云,官方聘请的各色修士在各大舫上表演法术,水上一片流光溢彩。岸边则是一排的灯笼、糕点、妆粉铺子,从城西永安门一直蔓延到城东。

人并不游河,也未观赏那些法术,只买了些小吃,在永安门外寻了个空地,便在这凤凰神木之下,盘膝而坐,赏景喝酒。

沈爱池在旁边商家锲而不舍的推荐下,买了一盏凤凰灯,回来后掂量了一下做工,感慨。

“倒比十年前那次来技艺精湛许多。”

傅长宁亦选了一盏走马灯,提在手中把玩。

灯影转动时,其内美人宜喜宜嗔,光彩射人,一下叫她想起应星儿来。

方才那些飘忽的轻松和兴奋好奇尽皆淡去了,心绪重新变得沉重起来。

若是应星儿还在云城,这般热烈盛大的节日,她定是会来凑个热闹的。

有些话她没同沈爱池二人说,她心里对去桑于城能找到人其实并不抱太大希望。

应星儿并非会贪玩误事之人,她或许会在做完任务后去桑于城游玩,但绝不会一留数月。

须知,七月底八月初,便是弟子任务核算之时了。

沈爱池和云寄书已经帮她够多了,她不会也不当再烦扰她二人,只她自己心里,对此行并不看好。

但桑于城肯定是要去的,去了才好查线索。

正想着,转动的走马灯上,有一道人影一掠而过。

这附近人多,不时就有人进出城门,走马灯上偶尔投下影子不足为奇,但这道身影掠过的速度奇快,不似普通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傅长宁转身去看。

余光里,一道黑影匆匆转入永安门内墙,消失不见。

傅长宁当即起身,追了上去。

沈爱池和云寄书二人虽不明所以,但仍收拾东西跟上。

入了城,并未走正街,而是顺着小巷一路七拐八拐,进了幽深曲折之处。

四周灯火寥寥,人迹罕见,只隐约能听见主街上的热闹,天灯从远处映过来,照亮一两处地上的水洼。

傅长宁追到一半,那道人影已经彻底不见,她停在巷口,沈爱池追上来,“是看见你说的那个朋友了吗?”

她也瞧见了那道人影。

——有点像,但大概率不是。

傅长宁把这句话咽了回去,双耳更细心地听着四周的动静,神识一寸寸地扫过四周所有街巷。

忽而,侧前方一处街巷有昨夜还没干透的雨水被踩,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迅速追了上去,赶在那道身影关门之前,抓住那人的肩,将她身形转过来,露出正脸。

果不其然,是一张陌生的脸。

那一瞬间,傅长宁甚至不知道该说果然如此,还是失望。

明知不是的可能性高达九成九,可仍忍不住心怀一丝半缕的侥幸。

沈爱池和云寄书落后她半步,紧随而来,“是你要找的人吗?”

傅长宁摇头,放开了这个修为和背影都与应星儿无比相似,神情木讷的少女,顺带揭开了她脖颈上贴着的那张符。

一瞬间,红粉佳人化作一株枯草,跌落在地。

她看向院中,黑暗中,两个人推开房门,朝这边而来。

一个站立,一个坐于轮椅之上。

站立的那个低眉顺目,眉宇间没有丝毫第一次见面时的傲气凛然,正是当日商队中合作过的紫袍青年,徐卓。

坐在轮椅上的则是一个老妪,满头银发盘在一块碎花布里,除了面色过于红润光滑,瞧着就像一位寻常人家的老奶奶,慈蔼而随和。

只是她周身气息可丝毫不随和。

金丹,这居然是一名金丹。

身后不知何时已经被通天威压尽数封锁。

身侧,沈爱池手中,斩烛剑铮然出鞘。

云寄书上前一步,护在她身前,同时亦将傅长宁身形挡了一小半。

傅长宁略怔了下,这位花叶派的云道友虽文雅貌美,气度颇佳,但同行以来,和她交流很少,存在感低下,事事由沈爱池拿主意。她还以为,两人不过泛泛之交。

云寄书回头朝她笑了下,无声表示。

我来。

他既年长,总没理由让两个小孩站前边。

傅长宁也只是短暂怔了下,很快就拉着他衣袖把人拽了回来。

那一瞬间,傅长宁在他眼中清晰地看见了不符合他形象的震惊。

“他们是来找我的。”

要别人挡在身前作甚?

院中的两人看了一出好戏,车轱辘声适时响起,一路推进院子,最终在两丈之外停下。

傅长宁斟酌了下,叫了声。

“见过前辈。”

另唤徐卓,“徐道友。”

徐卓这时才抬起头来,看见她时,目光颇为复杂。

“见瑜道友,许久不见。”

说是许久,其实也才二十天左右。

傅长宁不至于忘了二十天前的事,他也不至于忘了傅长宁那日对他的恩情,以及……毫不留情挖的坑。

这时,老妪开口了,“瑕瑜互见,见瑜知瑕,很好的名字,不知尊君哪位高人?”

名姓在修仙界素来与天人感应相挂钩,取时有颇多讲究,她这是在问傅长宁的底细和出身。

“不敢当,寻常耕农而已。”

傅长宁回得很快,神情自然,并不似作伪。

老妪有些意外,“那便是师从名师了?”

“尚未有师承。”

这回答复得更快。

老妪气极反笑,“既无家世,又无名师,哪来的胆子胆敢坑害我徒孙?”

徐卓竟是她徒孙。

傅长宁的关注点有点奇怪。

身侧的沈爱池刚想要开口,老妪一眼横了过去,道,“我知道你是哪家娃娃,只是你沈家再贵重,在这云城之中到底没有强手,你若插言,我便是在这杀了你,你看有没有人能及时来救下你。”

“还有你这位表哥,你猜归雪上人会不会来救他?”

傅长宁手往后推了沈爱池一把,让她回去。

“前辈有话不妨直说,我走前的行为,或许确实对令徒孙造成了一定影响,但是,前辈想来也知晓,后边还有人赶来一事是事实,姚家商队有心拿我们作饵也是事实,若无我提醒,令徒孙早在这之前,就是那些贼匪的刀下亡魂了。”

她并不欠徐卓什么。

“所以你这是想挟恩图报了?”老妪冷哼一声。

“晚辈绝无此意,前辈眼明心亮,自然明白晚辈话中意思。”

余光里徐卓似乎也欲言又止,只是被老妪眼风一扫,压了回去。

“我此行不是来同你耍嘴皮子的,我这徒孙因为你之一事,被那姚家商会追杀了一路,哪怕入城,这些时日来也是担惊受怕,处处受到胁迫。”

“这些事因你而起,你认不认?”

傅长宁当日走前,告知徐卓和孪生兄弟人,后边很快会有人追上来。

人转头把消息告诉了其他挂靠的客人,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跑路,等姚家商会解决贼人,回头来看,真正守着的货物早已不见。

他们翻遍了整个悬空山洞也没找着,自然把目光盯在了逃走的那些人身上,这二十天里,傅长宁在云城逍遥自在,那些人却是到处找疯了,在找姚主管那件外衣。

这群人稍稍一问,便知道是徐卓和孪生兄弟让其他人跑掉的,这个挑唆的人无疑最有嫌疑。

云城当中,他们不敢杀人,只得跟踪了人好些天,看来看去,徐卓嫌疑最大。

一,他修为最高,心眼最多。

二,他是人中唯一一个水灵根修士,最容易发现那宝物。

至于傅长宁,她设擂的事儿他们早就知晓了,可正因为太过高调,灯下黑,反而没有怀疑到她身上。

何况都知道傅长宁是剑修,哪比得上徐卓嫌疑大?

刘姓筑基倒是怀疑过傅长宁,但他当时以一敌,拖延了许久,伤得最重,云城又路途遥远,商队众人急于赶路,干脆把他放在半路上修养,着人看顾着,带都没带来。

“前辈不必唬我,徐道友若真被追杀了一路,这会儿就不该是好好站在这了。”早半路死八百回了。

徐卓眼皮微跳。

老妪瞪了他一眼,这沉不住气的东西。

回头,对傅长宁道。

“你只说这过失,你认不认就是了?”

“认了当如何?不认又如何?”

“认了,便赔礼谢罪。”

“不认,今日拼就被归雪上人责怪,老身也要将你这小小年纪心术不正,满门心思祸水东引的娃娃给除去。”

云城不许杀人。

但那又如何,归雪上人是金丹,她亦是金丹。

“赔礼?”

傅长宁终于知道,这师祖孙俩今天这打的是哪门子主意了。

“自然要赔礼,那麻烦之物引得我徒孙被追杀,难道不该交予我徒孙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