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家要吃肉 作品

第十三章 不耻(第2页)

孙少安现在唯一担忧的是弟弟会一时间想不开,寻了短见,那可真就是雪上加霜了。他折好信纸,收进了信封,语气坚定的说道:

“我要去公社看看少平!”

母亲这时把孙少安给拦住了,对他说道:

“少安,不行啊,新人去劳改,第一个月都是不允许探视的,王满银就是这样,你都忘了?”

孙少安愤怒的一拳砸在了土炕上,一股无力感袭来,他恨声说道:

“那咱们就这么干等着?少平是被冤枉的!”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孙少安走出窑洞一看,发现是几个村民簇拥着一个穿着蓝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那人方脸阔额,走路带风,正是田润叶的父亲,村支书田福堂。

田福堂老远就看到了孙少安了,他只觉得胸中一阵怒火上涌。在村委会他接到了弟妹徐秀云打来的电话,从她口中得知,自家闺女田润叶为了去把孙少平给捞出来,带着她二爸去到孙少平的学校,说那些钱和粮票是她给孙少平的。

因为这件事情,田润叶的未来公公,李向前的父亲李登云险些和田福军翻脸。

就没有这么欺负人的,你侄女跟我儿子相亲,结果还没等事情落定,她居然去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这还没嫁过来呢,就知道拿家里钱去贴补野男人了,真要嫁过来了,这还了得?我李家不要面子的吗?

李登云这么一发飙,搞得田福军极为被动,本身他就和顶头上司冯世宽之间有矛盾,本想着借着和同级别的李登云结亲,可以稳固自己的位置。现在可倒好,很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作为田福军的爱人,徐秀云自然是很不开心,我好心好意帮着保媒拉纤,结果你家闺女就是这么拆我台的?她跟田福堂说话的语气很不客气,丝毫没顾忌这是自己丈夫的哥哥,一通斥责。

作为双水村的土皇帝,一向都是田福堂给别人上眼药。然而被自己的弟妹这通骂,他却不敢有一点脾气,不管怎么样这都是自己家理亏。田福堂轻声细语的哄着徐秀云,让她帮着给李家说好话,保证一定会切断女儿和孙家的联系。

挂断电话后,田福堂觉得一阵头晕,他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稳定着情绪。随即就站起身,直奔孙家窑洞去了。看到孙少安后,他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大声道:

“孙少安,你给我出来!”

孙少安看见面色铁青的田福堂,他右眼皮一阵狂跳,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孙少安脸上堆着笑,开口问道:

“田支书,您老这是有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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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福堂打量着穷酸的孙家,此时他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劈头盖脸的吼道:

“孙少安,你个王八蛋,你们孙家是存心要毁了我家润叶是不是?”

田福堂平日里很顾及自己的形象,说话慢条斯理的,非常有架子。就连一个村的村民,也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情绪激动,愤怒跳脚的模样。

田福堂的这一嗓子,惊的院外围观看热闹的村民都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唯恐被殃及到。孙少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的一头雾水。

本来因为弟弟孙少平的事情,孙少安就已经够心烦意乱的了,他难免有些不耐烦。可是在看到田福堂气的发抖的手指,他还是强压着自己的情绪,说道:

“田叔,您这话从何说起啊?自从润叶去到城里教书,我们都好几年没见面了。润叶回村的时候倒是来我家看过奶奶,但是我俩私下里没有任何接触,每次润叶来的时候,我都借故躲在外面的。”

田福堂冷笑了一声,伸手用力推搡了孙少安一把,然后呵斥道:

“从何说起?你还有脸问从何说起?润叶为了救你那个小偷弟弟,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

你弟弟在学校里偷东西被抓住,润叶跑过去作伪证,现在本来要订婚的李家要退亲,你知不知道这事情闹得有多大?连我弟弟在县里都被影响到了!”

此时田福堂已经不顾及任何的形象了,眼珠子通红,气急败坏。孙少安的脸色更是煞白,他只知道弟弟在学校挨批,却没想到田润叶也搅进了这滩浑水。他声音有些干涩的说道:

“田叔,这件事我真不知道。”

“你不知道?!”

田福堂一把揪住了孙少安的脖领子,沉声怒吼道:

“你们孙家就是双水村的祸害!王满银贩卖假耗子药孙少平偷鸡摸狗,现在还要拖累我们家润叶!我告诉你孙少安,从今往后,润叶要是再跟你们孙家有任何往来,我田福堂跟你们没完!”

田福堂指责王满银,孙少安无话可说,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那个姐夫是个什么德性。可是他说孙少平偷鸡摸狗,这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孙少安的心里。他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两团火,大声道:

“田叔!少平绝不会偷东西!润叶去作证,说明她也相信少平的清白!”

“放屁!”

田福堂的唾沫星子横飞,对着孙少安一通狂喷:

“学校都定案了,从孙少平身上搜出了五十斤粮票和三十块钱。别跟我说这钱是你给的,把你们全家敛吧敛吧榨干了,你们能凑出这些东西?

还是你想说这钱真是我家润叶给孙少平的?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说你们家是害人精,还说屈你们了吗?!”

孙少安被田福堂的话给钉在了原地,如同村口那棵被雷劈中的老槐树。田福堂的唾沫星子溅在他脸上,他都感觉不到了,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窜上来,冻住了浑身的血液。

“田叔,我……”

“别叫我叔!”

田福堂一把甩开了孙少安的衣领,力道之大让孙少安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他大声吼道:

“你们孙家哪还有个好人?出了王满银一个劳改犯不够,又添了个孙少平,现在还要把我闺女给搭进去?做你们的春秋大梦!”

围观的村民在孙家窑洞的门口越聚越多,窃窃私语声如同夏日的蚊蝇嗡嗡作响。孙少安能感觉到那些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就像针一样扎在背上,他的拳头不自觉的攥紧,指甲深深掐紧了掌心。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对着田福堂声音低沉却坚定的说道:

“田支书,少平绝不会偷东西,润叶……润叶她只是说了实话!”

田福堂简直要被孙少安给气疯了,他算是看出来了,孙少安为了捞出自己的弟弟,连田润叶的名声都不顾及了。他指了指孙少安,怒声道:

“好,好,真有你们的,这是打定了主意,不要脸到底,非要把我闺女拉下水不可是吧?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从今天起,你们孙家能在双水村里再借出一粒粮,一分钱,都算我这个当支书的白给,咱们走着瞧!”

田福堂的狠话一撂,不管是在场的孙家人还是围观的村民,脸色都变了,这和不死不休的节奏没什么区别,这两家算是彻底结了死仇了。

从今往后,哪怕是这些街坊四邻,面对孙家人的求助都得多思量思量,掂量一下自己家冒着得罪田福堂的风险,去帮助孙少安一家到底值不值得。

毕竟田润叶就是前车之鉴,为了自己的弟弟,孙少安宁可牺牲一个姑娘的名声,这多少都让人感到有些不耻了……